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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片。”帝修来抢,这东西毕竟重要,多一刻也不想留在我手中。
闪不开,我死死抓住,“上面有花纹呢,我要玩!给我,给我!”不知他可曾记得说过我要宝藏他就给。
帝修只笑不语,放手任我把玩。
失手将之落入火中,伸手去抓,却是手掌整个儿地包上去,暗中将铜片狠狠烙在手心。帝修一声惊叫,上来掰开我的手,任铜片落在地上。
“你不疼吗?”帮我上药的童管家问,疼,当然,五指连心,手心何尝不是,疼得钻心,却记得偷看帝修一本诊疗记录,他曾治过一个有类似疯病的人,那人死前没有痛觉,我怎敢说痛?开始装疯时一直是自己想着法子怎么病,直到见到他的记录,便跟着学起来,总算轻松些。抬头看到帝修惨淡面色,心中更痛。宁愿真的失去记忆,不用再费尽心力做这些事来伤己伤他。
手心中的烙痕己不若当日那般焦黑一团,钥匙的纹里清清楚楚,那铜片太小,没有一支笔能描画,更不能带走它让帝修发现,只好出此下策。
马背上风大,拉紧了衣服,想起帝修亲手为我披上白狐裘衣拉到怀中去,更觉风中凉意。
进了京城,入夜便直奔皇宫而去,皇宫的地形再熟悉不过,此时功夫与早前入宫时也不可同日而语,没有惊动任何人,在上书房找到皇上。这么长时间不见,皇上的胡子又留起了,面容倒没多大变化,怕惊动太多人,点了窗外守卫的|穴,再从窗子翻入屋中点了他的|穴,两指点在他眼上,向屋中伺候的太监道,“不许出声,否则我毁他双目。”
那几个太监猛然间见出了这么大的变故,都不敢动,只怕我真的伤了皇上。
“皇上,恕我不敬。”我把手指移开一点,让他睁开眼睛看到我,他一见我样子吓得一抖,那里还有往日半分怜惜模样,此时被我点了哑|穴,他说不出话,否则说不定会开口大叫。
我笑,不过恐怕此时笑起来面目狰狞,皇上一皱眉,要是能动,只怕要转过头去。
“皇上可还记得青儿,可还记得对他说过只要拿到月光宝藏就能发兵青云岛?如果记得就眨三下眼。”隔了太久的时间,皇上未必记得我,但总记得月光宝藏吧。
果然眨了三下眼。
“青儿变了样子,皇上认不出我了?冷耀冷先生可还好吗?我记得他中了我一掌,现在应该恢复了吧。”皇上大惊,仔细看我面容。
“当日皇上送我一把哀灵剑,本可做凭证,可惜毁了,不过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不是来害你的就行了,我这样做是逼不得已,如果声张起来,青云岛的人知道我还活着,你就拿不到月光宝藏。我解开你|穴道,你要想得到月光宝藏就不要喊人。”说着我手一拂,解了他的|穴。
岂料他开口第一句话竟是,“你真是青儿?”
“这还有假,你尽可问我过去的事情,只怕你不记得。”
皇上看了半晌,叹了口气,“怎么会这样?”我倒有些不明白了,他不是一直念念不忘月光宝藏吗?现在圣元教势力这么大,正是需要宝藏的时候,怎么听说月光宝藏反而叹气。
“那宝藏在哪里,你得到藏宝图了吗?”总算进入正题。
“图在这里,”我指指自己的头,“钥匙在这里。”我以右手手心对着他,“恐怕你要快些找能工巧匠来了,否则迟了钥匙会不见。”
皇上果然没有声张,我悄悄在宫中住了下来,帮着那些工匠打造钥匙,有些地方的纹里不甚清楚,我便按着自己的记忆让他们打造,钥匙做了几十个,个个有微小不同,以防我手上的印记有偏差。这件事极是保密,做工的工匠都暂时不能自由行动,全给关在一个地方,我却是自愿住在金牢宠中,就怕人知道我的存在。
这期间身上皮肤黄|色渐渐褪色,皇上每每看到总若有所思。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这话皇上问了不只一遍,原不想答他,见他总不死心,我吸口气道,“倒上一大锅油加热,洒水进去,然后再闭眼把脸附在上面,”皇上听到这里倒抽一口气,“再喝一种能让皮肤变得这么难看的药,那药本是治一种疫病的。”
语气虽故作轻松,可当时那种痛决非人所能受,此后一只眼皮便肿胀异常,再也不能全睁开,第一次在镜中看到自己的脸时,我也吓了一跳,满脸大大小小的坑肿,整个脸扭曲变形,一眼半睁,恐怕地狱来的小鬼也没这么难看。
夜里,闭目躺在床上,手不由得摸上自己的脸,这张脸,曾让帝修那么着迷的脸,变成了这个样子,帝修见到会不会象皇上这样避而远之?耳中似又听到离开青云岛那天的风声,那天风很大——
那一天帝修离岛,留下教我算术的算盘,上面拨了回来的日子,可是没用了,我不会再等他回来,算盘被我清零扔出门外,好象扔掉了帝修的一颗心。面向墙壁躺在床上,真希望自己真的失去记忆,心里就不会这么苦,就不会舍不得却不得不离开。
那天我在童管家的饭菜中下了药,让他夜里不会醒来,等他睡下,我再起来给所有的人下了迷香,大家都不会醒。到厨房毁了自己的面容,喝下从药房偷来的使皮肤变色的药,忍着脸上的痛把周杨的尸体从冰窑里抱出来,将手上的铃与他的对调,毫不费力地穿过第一层机关,——这一层机关本有变动,但上一次来的时候已经摸清道路。我把尸体扔到青蛇阵中去,他背上相应地该有梅花记的一块皮肤已经被我破坏掉了,手心也用碳烧出一个焦纹。我展开双臂,使起魔音铃,走入青蛇阵,那些“蛇”果然退开。带着平时偷藏的金块离开青云岛,我投入冰冷的水中,在黑暗包裹的夜中逆着风,迎着浪,一直一直地游。
再次回想一遍,整个过程应算天衣无缝。每一步都记得那么清楚,可是后来身上那些痛楚却记不清了,唯记忆犹新的是,风大浪大,一个人在黑暗中感到孤独无依与绝望。明明是成功了,得到帝修的内力,得到月光宝藏,逃离青云岛,却觉得那是一个绝望的开始。
手摸到眼角,没有眼泪,似乎眼泪都在这一年中哭光了。在扮作失忆的小孩时才发现自己这么有哭的天份,受一点点委屈就能哭出条河来,可每每看到帝修关切的眼神,听到他温柔地哄着我,心中的甜蜜就会渐渐堆积。
没有泪,只好微笑睡去,宫中寒冷,再没有梅园的满室旖旎。
“你为什么要毁了自己的面容呢?不觉得可惜……不觉得疼吗?”隔天早上皇上又来问。
“我的样子太引人注目,”大哥就曾这样找到我的踪迹,“我从青云岛上逃出来的,偷了东西,当然不想让他捉回去。”既便帝修信我死了,青帝耳目众多,难保不会有见了我报给他的。
“朕始终不明白,你没把他的钥匙拿来,又跑出来,他可能会防着你去取宝藏,先一步去取,你怎么让朕得到这宝藏?”
“我人在这里,没有宝藏你拿我问斩好了,反正你又不损失什么?”我语气不善,皇上因有求于我,却不发火。怎么让他得宝藏?因为帝修以为我死了,他不会去取宝藏,可不知为何我竟说不口,好象一说出来会给自己再添一道伤口。
皇上的问题不少,可我不想答,他若想拿宝藏只能由我沉默。
皇上来看我总带着随身护卫,那护卫的功夫不比冷耀差,却年轻得多,总板着一张大饼脸,有芝麻的那种,也许冷耀办事不力已经不再用他了。
我执意自己带人去开启宝藏,皇上派了太子跟着我,少不了几个高手跟随,这几个人功夫是一个路子,个个高过冷耀。心中吃惊不小,原来这一年多,宫中又招揽不少真正的高手,我也不能托大了。
一行人从简扮做商队出发,太子与我坐在车中尽量少露面,出发之前皇上特意让我宽心道,“宫中知道此事的人极少,绝不会露了口风出去。你们快去快回吧,路上小心。”最后一句,却是冲着太子说的。
太子见我只一挑剑眉,上上下下大剌剌地打量一翻,不想理他,我转身上车,再怎么看我也跟原来不一样,虽然皮肤已经恢复原来颜色,却还一点光泽也没有,而脸上更是不见多少好转。
我在车中闭目养神,知道太子一直盯着我看,我现在在他眼里是个怪物吧。车中还有一个护卫,他们以为只这一个便可以防住我了。
车行起来,摇摇晃晃,不知为什么,想起周杨来——
当初不忍心他在那里受苦,童管家对我少些戒心之后,我便去找他玩,有我在,其它人还不致当面做些什么,他不太爱说话,和他也说不起来,只好帮他做事,直到帝修回来把他调到我身边来。
没想到他会害我,如果不是那时我的功夫刚恢复一些,如果不是我上青云岛前去地修那里找出《地修百草》,对着谷中植物细细研究,一定会死在他的毒药下。万没想到他会在我汤中下毒,只喝下一口,便发现是无形剧毒,一口汤喷出来,暗中以内力化解体内少量毒素。本没想到是他,可那双恶毒的眼睛早泄露了一切,我不知我做错了什么,竟让他恨到想杀我,我一心只想救他,他却想杀我!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我问道,被背叛的痛心让我忘了隐藏自己。
换来他恍然大悟,“你没有疯,你是装的。”话音未落,手中一把刀已向我刺来,——那是我平时用来雕刻的刀。他没有武功,所以被我轻易挡开,刀落在我手中。
他哭了,跪坐在地上,用最恶毒的话来攻击我,我不明白,不断地问他为什么?
他那悲哀的眼神我忘不了,那个悲哀的故事更加忘不掉。
儿时被家人卖掉,为奴为仆几经转手终于来到青云岛,第一次被人叫做公子,欣喜无比,以为从此在岛上无忧无虑,岛主没有注意他,却有一位少爷注意到他。两情相悦,只恨不能比冀双飞,却忘了隔墙有眼,被一位少爷告发。
帝修贬他去做小厮,把那个少爷扔在青蛇阵中去活活喂了“青蛇”。看着爱人在自己眼前惨死,他发誓要报仇,他毒死了那个告密的少爷,也曾在帝修吃的东西中下毒,被发现了,当时一个常护着他的厨子帮他顶了罪,被扔到青蛇阵中去。
他活下来就是为了再找下手的机会,杀不了帝修,见帝修对我爱护有加,便想杀我,只苦于再弄不到毒药,直到现在他才以身体交换偷来毒药。
“杀死你,想必他会很难过,让他也尝尝心上人死在眼前的滋味!可惜,没想到你的失忆是装的,没有功夫也是装的,可惜,可惜,我还是报不了仇。”他恨恨地瞪着我,直瞪到七窍出血,慢慢软倒下去,原来他趁我听故事,已偷偷服了毒,这种毒太烈,我赶不及也无法救他。我知道,他怕帝修知道再折磨他,不如自己先求个了断。
我坐在他的尸体前想了许久,这件事,只为提醒我帝修心狠手辣,让我再不要手软吗?直到有人进屋,我仍呆呆坐在地上看着他。
他们把周杨埋了,夜里我去偷偷地挖他出来,放入冰窑的最里面用冰封住,因为想到一个计划。
为什么想起他,是因为他的故事太惨?还是因为我毁了他的尸首,让他死后不得安宁?我本不想,可不得不这么做,必须有人代我留在青蛇阵中。
车身狠狠一颠,可能是碰上块大石,我睁眼尽力稳住身形,对面的太子却向前一扑,差点扑到我身上来,被一边的侍卫一扶重又坐好,他冠上一个珍珠却落下来,滚到我脚边,我盯着那珍珠一时失了神。
“这是今年最大的贡珠,以前也少见有这么大的。”太子拿着被侍卫捡起的珠子向我晃一晃,他以为我看那珠子是眼馋吗?帝修那里这样的珠子多了。
我别开眼睛,想起那一天帝修拿来一串珍珠戴在我的脖子上,我不依,抓散了那串珠子,——戴着很不舒服。帝修边笑边从地上捡珠子,自从我变做小孩子,他比以前更要包容,我趁他蹲下跳到他的背上去让他背着,他背着我转圈,把我摔到床上被子中去。不等他扑上来,我早拿起被中落的散珠打他,当然打不中,被他结结实实压在床上。
隔天他拿来一个和月珠差不多的大珠子,中间钻了洞穿个红绳戴在我的脖子上,那绳子很短,珠子正落在喉下两块锁骨正中,他说这样很好看。这可不像狗儿戴着铃铛?我不高兴,总是把那东西往下扯,他就更高兴地再给我戴上,我想他并不是很想让我戴上,只是逗着好玩。知道我不想戴才偏偏要给我戴,于是不理会脖子上的东西,果然有天那绳子自己断了,他也不再过问。
‘主子那时候不知有多喜欢我呢!’当日张莆一句话,包含多少昨日甜蜜今日辛酸。帝修那时候不知有多喜欢我呢,可喜欢我什么?我没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