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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旅途也很平安,可自从王大人奉调回京后,一切都变了,各部争夺牧地,各自逞强,各怀叛意,一些头人乘机四处掳掠百姓,这条进关的驿道,也很难走了。”
玉娇龙听他两次提到王大人,又是说的五年前镇守西疆的政绩,使她如坠五里雾中,弄不清他提的是谁,便又困惑地问道:“文店主说的是哪个王大人?西疆五年前哪有什么王大人?”
文店主眼神游移不定,语言含糊地说道:“就是五年前身任西疆边帅,坐镇乌苏的那位……那位大人。”
玉娇龙更是惊疑万分,困惑不解地说道:“乌苏……边帅……那明明是玉大人,怎会说成是王大人了呢?”
文店主神情立即变得有些紧张起来,赶忙压低声音说道:“女客,这个玉字在我们这里犯忌,是谁也不敢说的。你要说,就把它说成王字好了。”
玉娇龙更不解了,说道:“姓玉的就姓玉,怎能改为王!若说犯忌,玉门关也应改为王门关了。”
文店主已由紧张变成了惊惶,忙央求道:“女客别再说了,会闹出祸事来的。”
玉娇龙也从文店主那惊惶的神情里感到一阵悚然。她觉得其中定有蹊跷,好奇心也猛然炽烈起来,一定要探出个究竟方才称意,于是她强隐去自己那急迫的神态,也放低声音,徐徐地说道:“文店主,适才都怪我直言犯忌,不管有什么灾难都由我一人承担,只是务请将这字犯忌的由来说与我听听,以解我心中的疑虑。”
文店主还是连连摇手,说道:“女客休再提起这事,你要问也向别人问去。”说完,便忙收起号簿出房去了。
玉娇龙正在纳闷,店小二送饭进房来了。玉娇龙见他年岁不大,人也伶俐,就和他聊了几句后,便又向他问及这事。店小二毕竟年轻,也是憋不住话的,犹豫一会,终于把事情的原委讲了出来:去年初夏,从关内来西疆的人都纷纷传说,出了玉门关忌谈玉字。
因去年有几个从河北来的人,出了玉门关后,一路上说起京城里发生的一些事情,其中有两人谈起了许多姓玉的隐私,就在当天夜晚,这两人都突然死去,身上也毫未发现伤痕。以后又发生几次类似的事情,一时弄得风声鹤唳,相互诫禁,出了玉门关,谁也不敢再说个玉字。
这事虽也传到这个镇,可人们并未深信。直至去年深秋,客店里来了两个后生,他二人乃是从京城里结伴同来,原是到昌吉军营去省亲的。二人在店里喝了几杯酒,便谈起京城玉姓的事来,左一个玉,右一个玉,句句话里都离不开个玉字。一个同住在客店里的老头听不过了,好心前去劝诫他二人,说:出了玉门关不谈玉,谈玉会犯忌的。二人不但不听,反怪那老头多事,说他是蛊惑人心。不料二人当晚就死在床上了。这事很快传开,自此以后,不但这店里,镇上,就连东去玉门的驿道上,来去的旅客,谁也不敢再谈个玉字。
玉娇龙听了店小二这番谈话,真是料所未料,她边听边感魄动心惊。她原以为自己那金蝉脱壳之计安排得天衣无缝,夺神鬼之机,从此可以客隐西疆,悠然自主,哪料到竟还留下余波万顷,回浪千重,她愈想愈感世事的难测,愈想愈觉惕然惊惧。
她停了停,仍又好奇地问道:“你真相信说了这玉字准有灾祸?”
店小二:“那两个后生的事情是我亲眼得见,不能不信;但我要是全信,也就不会和你谈这么多了。”
玉娇龙默然片刻,说道:“你可知那两个后生究竟说了些什么?”
店小二压低声音,说道:“那大我正好在旁给他二人添莱送酒,他二人谈的话我也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好像在议论一个什么玉小姐的风流事,还说那位玉小姐学有妖法,借跳崖逃遁,找她的如意郎去了。”
玉娇龙的心猛然一阵剧跳,她强镇住自己已经有些惊乱的情绪,又问道:“你可还记得,当时上前劝诫他二人的那位老头,是怎样一个人物?”
店小二毫不思索地说道:“是个瘸腿老头。”
玉娇龙在问他这话之前,虽然已经隐隐料到几分,可还是不禁暗暗惊叫一声:“啊,果然是他!”顿时,心里感到一阵阵莫名的惊悸和烦乱,使她再也无法安静下来,她不再多说什么了,只草草地用过晚饭,等店小二收拾起碗筷出房去后,便吹熄了灯,躺在床上,思前虑后,把自己近年来的所行所为,一一地进行了思忖。她仍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周全而隐秘的,并无什么疏漏之处;但又是怎样引出这些流言来的呢?她又想到:这一年来,幸而自己潜踪隐迹,幽居在艾比湖畔。要是投身马贼,与罗小虎并骑闯荡,还不知要传出一些什么耸人听闻的蜚语来。万一风声又传到京城,玉门声誉,父兄的处境,将何以堪!玉娇龙不觉出了身冷汗,暗暗自诫:今后更宜韬光养晦,不能有一举之失,一念之差。
玉娇龙在床上辗转反侧,直至深夜方才勉强入睡。也不知睡了多久,猛然间,她被一阵无端的惊悸扰醒过来。玉娇龙赶忙凝神一听,房内房外一片静寂,毫无一点异样迹象。
黑暗中,只感到自己的心在扑扑直跳,一种莫名的烦躁,竟使她再也无法安枕。玉娇龙正在暗自惊诧,猛然想起台奴和香姑说过的那番话来。她立即闪起一个念头:“这莫非就是心动!这莫非就是孩子传来的呼唤!”玉娇龙再也睡不下去了,赶忙披衣起床,点燃灯,把行装收拾停当,天刚一亮,她便唤来文店主,付了房钱,牵出大黑马,匆匆向东赶去。
玉娇龙一路晓行夜宿,快马加鞭,不过半月,便已入了玉门,又进了嘉峪关,来到肃州城外。她在路上已经打听到方堑仍在肃州州官任上,为了小心谨慎,她也不走马进城,只在城外备了一些干粮,便又打马直向祁连山驰去。
这时已是仲秋,祁连山岭上重岭,峰外有峰,透迤绵亘,苍苍莽莽,气势磅礴,玉娇龙策马直至最高峰下,寻了一条打柴小径,向山上走去,她开始还偶尔能见到一二个樵夫,越向深处走去,越显得荒幽,渐觉断了人迹。她牵着大黑马,翻过重重山岭,穿过道道崖壑,时而云遮雾绕,时而露雨蒙蒙,玉娇龙艰难地在山中搜寻了六七日,却不曾见到一缕炊烟,更未看到一个人影。白天斩棘开路,晚上依崖半睡,真是苦不堪言。但她一心要寻回被换走的亲生儿子,仍咬紧唇,毫不退缩地向重山深处走去。山势越来越高,天气也越觉寒冷起来,出现在她面前的已不是苍郁的森林,而是皑皑的白雪。又过了两天,玉娇龙突然咳嗽起来。身上不断地感到阵阵惊寒,咳嗽也越来越剧。她知道自己是发病了,不禁倚马寒林,伧然欲泪。玉娇龙正惶然四顾问,那大黑马忽然长嘶一声,接着便听到林中响起一声沉闷的怒吼,随即便见一只巨大的黑熊向她扑了过来。玉娇龙吃了一惊,赶忙拔剑在手,紧紧地注视着那熊的来势。大黑熊扑到离她前面仅几尺的地方,忽又立起身来,站在那儿怒目张口,不停地发出一声声令人寒栗的怒吼。玉娇龙正想一剑刺去,蓦然发现它背上中了一箭,那箭虽未致命,却己深深插进它的肩背里。她不禁惊愕万分,知道这射熊的人也定在这林中。大黑熊吼叫一阵,见玉娇龙仍挡住它的去路,突然发出一声怒吼猛扑过来。玉娇龙早已觑得确切,一剑向它项下那团长着白毛的心窝刺去,大黑熊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随即便扑倒在地上了。她刚刚在熊毛上擦去剑上的血迹,忽又见不远处的一株大树旁出现了一老一少两个人影,正在怀疑地打量着她,脸上露出畏惧的神色。玉娇龙忙插剑人鞘,招呼他二人道:“二位请过来叙话。”
那一老一少畏畏缩缩地走了过来,站在大黑熊的尸体旁边,闪着两双疑诧的眼睛,看了看大黑熊,又看了看她,只不吭声。
玉娇龙见那老者年约五十开外,手里握了一柄钢叉,满布皱纹的脸上,显出一种忠厚的情性;那少者不过十六七岁,手里挽着一张弓,长得十分健壮,憨厚的脸上,露出惶惶不安的神色。玉娇龙把他二人注视片刻,才问道:“二位可是猎户?”
老者:“是的。”
玉娇龙:“是山里人,还是从外面进山来的?”
老者:“是从山下来的。”
少者嗫嚅地补了句:“官家逼着我爹献熊胆,我和爹是出于无奈才进山来猎熊的。”
玉娇龙已从少者的神情话语里察听出他可能是把自己认成什么人了,又探询地问道:“你二人就不怕黑山熊怪罪?”
老者惶惧地向四周看看说道:“我父子确是迫不得已,好在死熊尚在这里,就献给寨主,只求放我父子出山就感恩不尽了。”
玉娇龙笑了笑:“老者不必多虑,我也是有事才进山来的,与黑山熊并无瓜葛,这熊你抬去就是。”
老者更是惊诧万分,忙说道:“姑娘,你怎敢独自一人闯进这祁连山里来了!幸好黑山熊已躲到那边青海界内去了,不然,怕你就只有来路没有去路了!”
玉娇龙的心不禁往下一沉,忙又问道:“黑山熊何故要躲?躲的是谁?”
老者:“听说去年正月初一,一伙外来的马贼,在凉州道上抢了肃州州官大人的亲眷后,带着全部金银财物连同官眷献给黑山熊去了。方大人大怒,多次调派大队官兵迸山清剿,黑山熊立脚不住,只好拔寨翻山,躲到青海界内去了。”
玉娇龙望望白雪皑皑的群峰,问道:“可有通向去青海的小路?”
老者:“小路虽有一条,却只有暑天可通,一到秋天,积雪已厚,是无法上去的了。”
玉娇龙举目四望,眼前但见万壑千山,苍茫一片,不禁黯然神伤,芳心欲碎。
老者见她默然元语,面有戚容,问道:“姑娘,你有何事,一人进山?”
玉娇龙回过神来,略一沉吟,说道:“我哥哥数日前进山打猎来了,一直未归,我进山寻他,不料走迷了路,恰在这里遇上老伯。”
老者:“怪道姑娘刺熊身手那般敏捷,原来也是出身猎户人家。”接着他便用手指给她下山的小路。
一直拘谨地站在一旁的那位少者,这时也走上前来说道:“这一带山势如盘,极易迷路。去年初春,也有二人被迷在山里,困了两天,后来也是遇上我爹,才将他二人带出山去的。”
老者有触于怀,回忆起当时情景,不胜感慨地说道:“那二人确也可怜,其中一人还是受了伤的、当时正是大雪封山,要不是被我碰上,他二人准没命了。”
玉娇龙心里一动,问道:“是两个什么人?因何受了伤的?”
老者:“两人都是外地口音,也不知是干什么的。其中一个年约二十多岁,瘦得像只猴!一个三十挂零,身体长得很壮实,只是腿上带了刀伤。我送他二人下山时,一路上从他二人的谈话中隐隐听出,好像是为了另外两人行了什么不义之事,起了内讧,由争吵直至互相拼杀起来,他二人斗那二人不过,又有一人受了伤,只好眼睁睁地看看那二人进山投奔黑山熊去了。”
玉娇龙急迫地问道:“这事发生在去年什么时候?”
老者:“正月初三。”
玉娇龙的心猛然扑腾起来,忙又问道:“老伯你可知那二人姓名?”
老者:“不知道。只听身体壮实那人称那瘦个儿叫瘦老鸦。”
一瞬间,玉娇龙感到已经闪起的一线希望,忽又破灭,眼前只是一片迷蒙,她怅然若失,心里涌起一阵元从诉说的悲哀。突然间,她又剧烈地咳嗽起来,知道自己已经难以再支持下去了,只得低下头来,牵着大黑马,沿着老者指引的小路向山下走去。
玉娇龙下到山谷,顺着山谷走了出去。外面便是她去年走过的那条凉州古道。她立马道上,认出了那个谷口是她去年追赶方二大太人山寻于的那个谷口。再翘首西望,但见峰叠峦连,绵绵千里,她虽己人山十日,而足迹所到,尚不过祁连山的一角,她感到造化之巍巍,觉心力之不济。一阵恍然之后,她望着祁连山,暗暗设誓道:“我只要此身不死,定将重进玉门,踏遍祁连山,寻回我的儿子!”随着,她一咬唇,拨马向西驰去。
玉娇龙正纵马奔驰间,忽见前面弯道上转出一人,牵着一只骆驼,瞒跚地向这边走来。她见那段古道狭隘,忙带住奔马,放慢马蹄。等那牵骆驼的人来到近前,她一下认出了竟是黑三。她不禁喜出望外,忙叫了一声:“黑三!”黑三抬起头来,他立即将她认出来,眼里闪出惊异和高兴的神情,张开嘴,只说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