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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幺妹说:“身子长得虎一般威壮,名字又叫个仇双虎。不论他坐着或站着,看去都有老虎般的气势。”香姑张大了眼,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当蔡幺妹告别转身离去时;香姑才又追上前来对她说:“我抽空到客栈看姐姐去,也去看看那‘虎气’。”
第二天下午,香姑果然到客栈里来了。她向小二问明蔡幺妹的住处后,便向后院走去。当她穿过二院院坝时,那仇双虎恰好正站在上房门口。香姑一下见到了他,便不觉突然停下步来,心里吃了一惊。她觉得这汉子曾在哪里得见过来,那一副熟悉的身影,那一双熟悉的眼睛,但她一时想不起来。那汉子开始也略略显得有些惊诧,但惊诧的神色很诀就隐去了,又浮现在眼里和挂上嘴边的是一种亲切的笑容。他还没等香姑回过神来,便亲切地叫了声:“香姑:来,快到屋里坐。”同时,那汉子很快地便闪进屋里去了。
香姑虽仍是恍恍忽忽地没弄清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毫不迟疑地进到屋里去了。
那汉子压低声音说:“香姑,别猜疑,我是哈里木的朋友。”
香姑这一下才真正震惊了。她把眼睛张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那汉子。过了一会,她猛然又象想起什么似的,一转身,两步跨到门边,将头探出房门左右看看,又才转过身来,轻轻地颤声问道:“你可是罗大哥……?”
那汉子微笑着,点点头。
香姑充满担忧他说道:“你怎的也到这京城来了?”
那汉子并不在意他说:“这京城也算不了啥,我是来寻访我妹子的。”
香姑还想说点什么,但她只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来。那汉子走到她身边,用手抚了抚她的头发,说:“你都长成大人了。哈里木兄弟也经常惦念着你呢!”
香姑两腮顿时飞上红晕,嗫嗫地说:“哈里木哥哥近来可好?他在草原还是在林子里?”
那汉子说:“他也没个准,时儿在在草原,时儿在林里,不过,他和他的大红马都会安然无恙的。”
香姑伤感他说:“我真想回西疆,玉小姐也答应过要送我回去的。”
那汉子略略怔了怔说:“好。过两年我叫哈里木兄弟来接你。”
香姑仰起头来,感激而信任的看了看他。那汉子犹豫了下,说道:“去告诉你玉小姐说,我从达美那儿来,达美要我向她打听一个姓春的姑娘的下落。”
香姑困惑地间道:“玉小姐……姓春的姑娘?!”
那汉子抚着她的肩膀说:“香姑,别多问,你只这么告诉她去。但要小心,别让任何人知道。”
这汉子在香姑的心目中简直就是神,就是活佛,对于他的话是无须去猜疑的。她领会地点了点头,也就不再问什么了。又过了会,香姑才把自己为什么要到这客栈来的缘故告诉了他。那汉子爽朗地笑了,说:“好,你到后院找你姐姐去。记住,我姓仇,只说你曾在草原上见过我,也不知我是于什么的。”
香姑见院子里无人,赶快走出房来,向后院走去。蔡幺妹正在房中替他爹剪裁棉袍,见香姑来到,赶忙迎了出来,一阵笑语之声,早已惊动了对房的刘泰保,一齐涌到蔡爷房中坐定。香姑脸微微红了红,说:“姐姐,我进来时已经在二院遇到了那个姓仇的汉子。我在乌苏草原上曾看到过他几次,只是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蔡爷问道:“姑娘,你觉得那姓仇的为人如何?”
香姑本来想说不知道的,但她不能这样做,还是动情他说道:“是个很好的人。我爹娘在时,他给我家送来过大袋麦面;我爹死后,他也给我家送来过麦子和银两。”
蔡爷说:“听说西疆有个外号半天云的马贼,经常在沙漠草原上出没,专门劫富济贫,但愿他没有离开西疆才好。”
香姑的脸一下发白了。
蔡幺妹接过话去,说了些西疆的风土人情,把她和她爹在西疆所受的苦也说得来甜滋滋的。香姑笑了,笑得像一朵花。房里变得乐融融的。
蔡幺妹说着说着,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把话一转,间道:“昨天和你谈起高师娘,妹妹像不大喜欢她似的。其实我看高师娘也是慈眉善目的。”
香姑诧异地问道:“姐姐几时见过高师娘来?”
蔡幺妹也诧异了,忙说:“那天进府献技时,她不是站在玉小姐身边的吗?”
香姑说:“那位哪是高师娘,是少奶奶房里的赵妈。”
顿然间,满屋的人都呆了。大家你看着我,我望着你。很久都没人说话。过了会,蔡爷才走过来,盯着香姑说:“香姑娘,那天高师狼为何没有去?”
香姑也感到大家的神情有些不对,但她毕竟心地单纯,哪里想得许多,还是坦然地答道:“高师娘说她头闷,没去,赵妈才去陪伴玉小姐的。”
这时,大家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蔡幺妹进一步试探着说:“听府里的人说,高师娘虽然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可还很标致。我错把赵妈当成了高师娘,一直还在笑哩。”
香姑扁了扁嘴,说:“高颧骨,凹眼睛,简直像个猴,标致个啥!”
刘泰保也紧问一句:“眉心里是否有颗红砂痣?”
香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心,说:“对,在这儿。”
蔡爷怕引起香姑疑心,忙把话岔开了。接着大家又谈了些别的,香姑见出府已久,便告辞回府去了。
等香姑走后、蔡爷父女和刘泰保才又来商量捉拿碧眼狐的事情。已经显得消沉衰老陷于一筹莫展的蔡九,这时又意气风发起来。只见他双目炯炯,胡须飘动,勃勃的雄姿使他突然变得年轻多了。他真没料到,仅仅一个来月,情况几经变化,眼看已是山穷水尽,忽又柳暗花明。他刚刚才恨过自己失手,现在又来愧自己粗心。他兴奋己极,不禁以手加额向天祝告:“多感老天有眼,碧眼狐也有今日,我父女尚可还乡。”
当大家商议如何捉拿碧眼狐归案时,蔡爷主张迳向九门提督衙署投递公文,指明案犯正藏身玉府,要求玉府将人犯交出押解回陕西结案。刘泰保则认为这等做法未免形同走险,因对碧眼狐既未经亲眼认定,一来唯恐万一有误;二来又要防被人掉包。
宦场难测,何况玉大人手中握有生死大权,万一翻过脸来,祸将不测。蔡爷觉得刘泰保虑得也有道理,便又提出,准备夜探玉府,亲自去见碧眼狐,逼她出来就范。刘泰保也连连摇手表示不可。
他说这玉府不是一般人家,府内不仅有打更巡逻,而且专门养有护院,若有漏失,那还了得。蔡幺妹见刘泰保瞻前顾后,这也怕,那也怕,笑他胆小,说他不像个男子汉。弄得刘泰保啼笑不得,连连睹咒发誓、表明心迹。蔡爷怕他羞恼,忙替他转环说:“泰保所虑也是。我看那个瘸腿老头就不是个等闲之辈,还须想个万全之策才是。再说,我父女又是住在泰保家里,凡事也得替他想想。”
蔡爷这最后一句,大概戳到了刘泰保心里,他的脸不禁红了起来。蔡幺妹看了眼刘泰保,心里也为他难过,深悔自己刚才不该说话刺他,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不无歉意他说:“都怪我莽撞!刘哥,你说怎样才是万全,我和爹听你的。”
刘泰保没甚把握他说:“我看这亭也不急在这几天,耐着性子等一等,是狐总要出洞的。等那碧眼狐出府来时,就在府外捉住她,这就万无一失。”
蔡爷想了想,也只好答应了。
再说香姑回府以后,几次想对玉小姐谈出罗小虎要自己转告给她的那番话来,可又不知如何启口。她因此心神不定,坐立不安。晚上,她站在梳妆台旁给玉小姐卸装,见玉小姐用手卷弄着她鬓边那绺曾经剪短过的头发出神,香姑心想她定是在思念达美了。于是,她鼓起勇气但却仍然装成若不介意的样子说:“小姐,我今下午在府外北街口碰到一桩怪事了。”
玉小姐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
香姑说:“我碰到一个从西疆来的汉子,他说他从达美那儿来,要我向小姐打听一个姓春的女子。”
玉小姐一下回过头来:警觉地问道:“你认识那汉子?”
香姑忙摇头说:“不,我并不认识他,不知他怎的却认识我。”
玉小姐又紧忙问道:“那汉子怎生模样?”
香姑说:“长得一身虎气,却很俊。”
玉小姐全身微微一震,突然转过身去。
香姑从镜子里看到她将双眼闭上,脸色也顿时发白起来。这样只有短短的一瞬,玉小姐又恢复了平静,慢慢回过头来,说道:“他还说了些什么?”
香姑道:“他只说想见见你,替达美打听一下那位姓春的女子。”
玉小姐问道:“你可知那姓春的是谁?”
香姑道:“就是小姐。小姐那次逃回迪化时我曾听你说起过。”
玉小姐突然追问了句:“那汉子又怎会知道我与姓春的有什么关系来?”
香姑不知该怎样回答了。怯生生地,显得有些慌乱起来。
玉小姐眼里露出审讯的神色,问道:“你真的不认识那汉子?”
香姑差点要哭了,说:“真的不认识。”
玉小姐又问道:“你可问过他是谁?”
香姑迟疑了下,嗫嗫地说:“问过。他说他姓仇。”
玉小姐两眼紧紧地盯着香姑。香姑把头慢慢地低了下去,房里静静的。。
过了好一会,玉小姐才又用平时那般温和的声音说道:“你看我是见见他的好,还是不见的好?”
香姑毫不迟疑他说:“见见的好。”
玉小姐:“那姓仇的汉子住在哪儿?”
香姑:“北街口的‘四海春’客栈里。”玉小姐:“怎样见法,难道要我到客栈去?”
香姑不开腔。
玉小姐:“你去领他进府来?”
香姑还是不应声。
玉小姐起身踱到房中,停了停,又在桌旁坐下来,沉思着。香姑偷眼望去,正遇上玉小姐也向她投来的眼光。她从玉小姐那目光里感到了她平日受宠时那种对她疼爱的神情。她壮着胆,轻轻来到玉小姐身旁,小声对她说:“后花园门的钥匙在赵妈那里,明天我去向她要来。”
玉小姐没置可否,慢慢站起身来,满怀欣慰之情,把香姑拉到她的怀里,紧紧地偎抱着她。香姑感到玉小姐的胸口在咚咚地跳。她已从玉小姐的抚爱中得到了报偿和满足。
玉小姐在她耳边柔声他说:“你明天去对那汉子说,要他晚上二更后到墙外后门来。”
当香姑退出去时,玉小姐又叫住她,说:“你去告诉高师娘,说我明晚要在花园里多呆一会儿,叫她别到花园来。”
第二天傍晚,玉娇龙仍和往日一般,独自去花园练武。可今晚她再也无法专心致意下来,只略略练了几路,便收好剑,在花园里徘徊。夜是静俏悄地,深秋的寒意已经禁住了虫声。月亮正升过墙头,如水的清光洒满幽静的角落。玉娇龙心神不定,不时东张西望,她明知这后花园是谁也不敢贸然闯来的,但她今晚总是提心吊胆,放下下心。她心里从未有过如此的烦乱。她一想到那即将到来的罗小虎,心里便不由一阵颤动起来。自从那次在张家口外的风雪中曾经远远地见过他的身影以后,又快一年了,连夜来入梦都那般困难。不久前,虽曾从父兄口中听到一些有关他的消息,但给她带来的却更是揪心的忧念。消息无由打听,相思向谁诉去,枉自过着堆金拥锦般的生活,心里却比在沙漠里还寂寞。好不容易今晚又要重相会了,但跟他说些什么呢?他又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呢?还不是匆匆相见,又匆匆别去……
玉娇龙的心里心翻腾着,有如钱塘江的潮涨一般,一潮拥起一潮。忽从前面花园那边传来了二点更声。玉娇龙的心顿时剧烈地跳动起来。她忙闪身到一排古柏下的石山旁边,借古柏的阴影把自己隐蔽起来。她屏住气,侧耳听去,不一会,墙边的门响了,接着,她看到一个巨大的身影向她走来。她感到一阵气促,喉咙里好像被塞住似的。那身影是那样熟悉,一步一步地走近了,虽然也还距有好几步远,可她似乎已经感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一股热气,一股带有曾使她心颤动的汗味的热气。当那身影倒映在地上的影子也投入树阴时,那汉子便已来到了她的跟前。玉娇龙如痴了般地望着他。那汉子用一种略带沙哑的声音说:“我来了。”
玉娇龙微张着嘴,还是一动也不动地望着他。
那汉子又说了句:“在张家口外的庙子里我晚来一步,只看到你已远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