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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极了,猛然张开了眼睛,只感到眼前一片暗黑,蔡幺妹才清醒过来,刚才自己原在梦里。可就在这一刹那间,却又有一颗热烫烫的东西滴到了她的脸上。她忙凝神注目一看,这才隐隐地看到了有个身影站在她的床前,正探身俯望着她。顿时间,蔡幺妹全身毛发都竖了起来。她猛然坐起身来,顺手就向那身影一拳击去。那身影并不躲闪,一伸手就轻轻地将她拳头按住。蔡幺妹左手又连发一拳,同样的又被那身影按住了。蔡幺妹拼力挣扎着,却怎么也把拳收不回来。蔡幺妹骇极,问道:“你是谁?”那身影并不答话,只听他微微叹息一声,将手一松,转身一闪就跳出窗外去了。
蔡幺妹顺手操起枕边单刀,连鞋也顾不上穿,随着跳出窗外,四下张望,除了满天星光、万籁俱寂外,却连一点声影也没有了。
蔡幺妹惊魂未定,忙叫起刘泰保,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刘泰保也感到毛骨悚然起来,但还是强作镇静地埋怨她道:“你如何不早喊我一声?”
蔡幺妹道:“我一个姑娘家,遇上这种事,张扬出去让人乱咬舌,那才说不清哩!”
刘泰保掌着灯和蔡幺妹一同回到房里,这才发现床上枕头边放有一个红绫裹成的包袱,蔡幺妹打开一看,见里面包着十多锭银子和一锭黄金。另有字条一张,上面写着几行字,字呈暗红色,一看就能认出是用血所写成。蔡幺妹根本不识字,拿着字条空着急。幸好刘泰保还读过两年书,略识一些文字,便忙把字条拿过来,在灯下一看,见上写着:坟台决斗,俗定约成,尔暗相助,已属背信。我之救耿,乃抱不平。误伤尔父,实出无心。铸成大错,负疚良深。纹银二百,黄金一锭,助尔归里,免致沉沦。血书示忏,抱恨终身。
刘泰保边念边讲,把字里行间所要表达的意思也还讲得清楚明白。蔡幺妹听完后,抓过包袱向窗外一甩,悲愤他说道:“金银岂能买得良心!我只要他还我爹爹,不然就要他以命抵命!”
刘泰保说道:“甩也无益,何妨留下作个物证。”说完,便去将包袱拾了回来。接着,他又若有所思地间道:“你看清楚没有,今晚来的可就是坟台前那个白衣人?”
蔡幺妹毫不迟疑他说道:“是他!”接着,又突然说道:“当时有些慌乱,我现在倒想起来了,我觉得今晚来的是个女人。”
刘泰保大为惊异,道:“房里这么黑,你哪能看得清楚?”
蔡幺妹又回想了片刻,更加肯定他说:“我敢说她定然是个女人。我被她惊醒时,开初并未发觉她,只闻到一股兰幽幽的香气。这香气我好象曾在那里闻到过来,当我发现她时,我一拳打去,被她把我拳头接住了,我感到那握住我拳头的手是柔嫩嫩的,手指上还带得有箍子。我和她拼力争夺时,听到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也完全是个女人的声音。”
刘泰保心神不安他说道:“这就更叫人莫测了,玉府里竞还潜藏着这样一个女人!”
蔡幺妹也从刘泰保那不安的神色中引起一种紧张的感觉。
但她还没有明白刘泰保究竟在担心什么。她想问,话到口边又咽住了。
刘泰保心有余悸他说:“今晚也真够险啦!幸而她并无歹意,没有伤害你,不然,你早完了。”
蔡幺妹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才感到这晚处境的危险。她心里也明白,自己的武艺远非那白衣人的敌手,她如真想加害自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随时索取自己的性命。她突然感到自己的力量孤单,急切地需要别人的保护。她想去求肋俞秀莲的心情就更为迫切了。蔡幺妹想了会,突然对刘泰保说道:“我明天就去德五爷家求俞秀莲去。”
刘泰保也觉得只有这条路可走了。他和蔡幺妹又商量了一阵去见俞秀莲的事情,一直到天快亮,刘泰保才回到自己房去,让蔡幺妹好养养精神。
第二天早饭后,蔡幺妹脱去孝服,换上一件兰布印花短衫,下穿一条酱色长裤,脚穿一双白底青布棉鞋,白绳扎辫,辫上插朵绢扎自花,腰间加系一条白绸腰带。她收拾停当,便由刘泰保领陪着向德秀峰家走去。
德秀峰家住城西阜成门靠近城墙的一条胡同内。环境十分僻静。蔡幺妹进了胡同,来至一座大院的门前,刘泰保将手一指,说那就是德秀峰家,又向蔡幺妹叮咛几句,便各自回栈去了。
蔡幺妹整整衣,定定神,跨上石阶,来到大门口,见有一位看门老头,正悠闲地坐在门内吸烟。蔡幺妹忙上前向他见礼,叫了他一声“老伯”,问道:“情问,德五爷可是住在这里?”
老头打量了她两眼,问道:“姑娘,你找德五爷何事?”
蔡幺妹道:“我是来找俞秀莲姑娘的。”
老头又将她打量两眼,问道:“你是俞姑娘的什么人?你找她何事?”
蔡幺妹说:“我与俞姑娘无亲无故,我只是想见见她。”
老头说:“俞姑娘从不见客,你算白走这一趟了。”
蔡幺妹差点哭了,恳求着老头给她通融一下。老头还是再三不肯。最后蔡幺妹心里一急,又是一阵难过,两颗大大的泪水从限里滚了出来。她哀求老头说:“老伯,我有难,我是来求俞姑娘救肋的。”
老头心动了,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后,略带感慨他说:“看你这身打扮,倒使我想起十二年前的事情来了,当时俞姑娘来这里时也是这样一身打扮,连长相也十分象你。好啦,你也不用哭,我去给你说说看。”
过了一会,老头快步走了出来,满面笑容地对蔡幺妹说:“俞姑娘本不愿见你,我说你的打扮与像貌都和她当年到德家来时一般模样,她才答应见你的。真算你走运。”
老头带着蔡幺妹一直来到内院,穿过天井,见西厢房门口已经有一位姑娘等在那儿。老头用手一指,说:“这就是俞姑娘。”
蔡幺妹迎着望去,见俞姑娘着一身细蓝布衣服,一双半旧圆口青布便鞋,通身并无一件饰品,显得十分朴素大方。身材长得不高不矮,体态匀称矫健,圆圆的脸上,两道细长的黑眉,眉下嵌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特别显得英武照人。她略带好奇的神情,注意打量着蔡幺妹,嘴边虽未露半丝笑容,却仍给人以平易可亲的感觉。蔡幺妹毫不羞缩,犹如见到久别的亲人一般,忙枪步上前,双脚一跪,用手抱住俞秀莲的双膝,叫了声“姐姐”,便呜呜地哭了。俞秀莲微微一怔,但并未立即去扶她起来,只默默地埋头打量着她,用手去抚弄着她发辫上白色的头绳和那朵白色的绢花。
俞秀莲心里明白,这是戴孝的表示。她回想起十二年前自己初到德家时,不便身穿孝服,也是白绳扎辫,旁插白花。可就在那一绺白绳和小朵白花上,包含着自己多少的悲痛和眼泪。顿然间,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叹,使她立即对眼前这位素不相识的姑娘充满了同情,她自己眼里也不禁噙满了泪水。
俞秀莲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了一会,才俯下身去将蔡幺妹扶起,为她抹去眼泪,充满温情地对她说:“好妹子,想哭就哭个痛快吧,这样心里会舒畅些。你有什么为难事,屋里慢慢说去。”
俞秀莲把蔡幺妹让到屋里坐定后,又给她端来一杯热茶。蔡幺妹喝了两口,定定神,这才将碧眼狐耿六娘如何在陕西作案,她父女二人为捉拿她如何从陕西追到西疆,又从西疆追来京城,因耿六娘潜身玉府,仗恃玉大人的威庇,拿她不得,不得已才被迫约她决斗结案。不料正当快捉住她时,突然闪出个白衣人前来相助,一剑刺死她爹,将碧眼狐救走,以及昨夜那白衣人如何前来留条送银和自己无意中已识破她是个女子等等经过情节,一一细说出来。最后,蔡幺妹凄然道:“我人单艺薄,斗她不过,奈她不得,只得前来恳求姐姐柏帮,望姐姐仗义恻怜,为我报仇,为世人除害。”蔡幺妹边诉边哭,说完后更是情不自禁地伤心痛哭起来。
俞秀莲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表面显得十分平静,好象只是在听讲故事一般。其实她是既感到惊诧与迷惑,却又充满了义愤和悲怆。她心里翻腾着,想自己闯荡江湖以来,虽也曾经历许多风险,斗过不少凶顽,但却还不曾遇上过这等神秘莫测和首尾难窥的对手。那白衣人是谁呢?她在江湖上从未曾听说有这样一个人物。人说京城潜魔隐怪、卧虎藏龙,原也不信,似蔡幺妹这般说来,倒确是真的了。
至于耿六娘这人,俞秀莲倒是知道的。她记得两年多前李慕白来京看望她时,就曾对她谈起过这人。说他的师兄哑侠就是被这耿六娘所害死的。除了侵吞了哑侠随身携带的金银外,还盗去了他身边一本《秘传拳剑全书》。据李慕白说,这本书里录绘了九华派内家秘传的全套拳剑,若让这书落到坏人手里,将为世上留下大害。李慕白为追寻这书和给哑侠报仇,曾在幽燕陕甘一带找寻耿六娘,足足寻了半年,却踪影全无,不想她竟跑到西疆躲进玉府去了。俞秀莲真未料到,如今却于无意中竟从蔡幺妹口里得知了耿六娘的下落。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俞秀莲心里暗暗欣庆,她真想能立即见到李慕自,把这消息告诉他,也算为他尽了点心意。可李慕白萍踪无定,偌大个天地,又到何处觅他去。加以自己早已绝迹江湖,与李慕白情缘已断,哪能再为这事去招来烦恼。俞秀莲只仍不声不响,独费踌躇,暗暗伤神。
俞秀莲对耿六娘倒也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只是对于那白衣人,她却感到有如一团疑云,飘忽难测。据蔡幺妹适才所讲,已经显出她剑法的精玄,她竟是耿六娘何人?她那精玄的剑法又是否与耿六娘盗去的那木《秘传拳剑全书》有关?这些都使俞秀莲陷入疑猜。于是,她又向蔡幺妹问了一些有关玉府的情况。当蔡幺妹谈到耿六娘化名高师娘乃玉小姐身边之人时,俞秀莲心里怦然一动,突然想起今年新春德五奶奶从铁贝勒王府回来时,曾向她谈起过王妃在花园中跑马马惊和玉娇龙舍命救母的事来。德五奶奶当时谈得绘声绘色,犹觉惊魂未定。对玉娇龙的孝烈和她那倾城般的容貌,更是称叹不已。俞秀莲当时听了心里就起了疑云。她懂得,凭着一贯孝心临危舍死拦马救母,这确是一个孝烈的女子所能做出的事情,但竟能将腾跃凌空的奔马一掌击开,除非具有极深的功力,这就决非单凭孝烈所能做到的了。
俞秀莲忽又想起一件事来:当罗燕姑娘的哥哥罗虎寻来认妹时,俞秀莲曾问他如何知道燕姑在此,罗虎只告诉她说是从一个姓玉的女子那里打听到的。俞秀莲当时不便深问,现在想起来了,罗虎曾在西疆混迹多年,玉娇龙也在西疆长大。而略知燕姑的来历的却只有玉府的玉少奶奶和赵妈,罗虎所说姓玉的女子会不会竟是玉娇龙?
俞秀莲心如古井已有多年,今天遇到的这桩事情却使她煞费思索,她心里翻腾着,一种无端的激奋之情在她心里猛然升起,她不禁抬头望了望挂在壁上的那两柄双刀,耳边又似乎响起了骏马的嘶叫,心里一阵怦怦跳动,眼前又展现了她已经久别的江湖,她再也按捺不住,又想跃马挥刀了。
俞秀莲蓦然闪过一个念头:“那白衣人会不会就是玉娇龙?”
她越想越觉可疑,便决定要亲自会她一会,设法试探她一下,若是玉娇龙真的隐怀绝技,不管她怎样韬晦,也将瞒不过自己的眼睛,终会在自己面前显露出来。
一时间,俞秀莲已经显得精神焕发,她意气风发地对蔡幺妹说道:“蔡妹子,碧眼狐的事,你就交我好了。我不单是为你报仇,也为我一位兄长向她讨笔债。”
蔡幺妹感激涕零,扑上前去,正要倒身跪下,却被俞秀莲一把拉住了。蔡幺妹心有余悸他说:“姐姐,你可要当心那白衣人!”
俞秀莲微微一晒说:“我正想会会她,即使她是个妖,我也要揪住她,逼她露出原形来。”
第十八回 前愆力赎射臂阻恶 一怒难犯折柳惩顽
这些天来,玉府里笼罩着一种神秘和不祥的气氛,上下人等,只隐隐地感到似乎出什么事,但却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府门前突然增加了一队带刀的兵卫,都是从提督衙署选调来的军校;府内亦加派了夜巡家丁。一向威严凛肃的玉大人,近来变得更严峻了,每日上衙回府,总是眼合冷光,面隐怒气,不仅府内各房管事差丁见到他时都是屏气肃立,不敢仰视,就连他平时最宠爱的黑犬,也知趣地只远远向他摇摇尾便各自走开了。平时大事管不了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