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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娇龙-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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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鸾英虽未听懂玉娇龙话里的含意,却已感到一种不祥的征兆,她的心更凉了。

  转眼已过正月。就在二月十五那天,鲁翰林由方堑陪送着到玉府下聘来了。聘礼不仅色样齐全,而且极备豪华珍贵。特别是其中作为信物的玉如意一只,乃是鲁府祖传之宝,通身润浸无暇,玲珑剔透,确是希世之宝,这更显示了鲁府对这门婚事所感到的尊荣。鲁翰林恭恭敬敬地参见了玉大人和玉夫人,行了翁婿之礼。玉大人自是满心高兴。忙将玉如意交给夫人,命派房中丫环送去内园后院交玉小姐收存。一面设筵款待新婿和方堑。席间,鲁翰林真是春风得意逞才自炫,滔滔不绝;玉大人有如锦上添花,喜上眉头,沾沾自得。翁婿二人畅饮欢谈,直至兴尽方散。

  玉娇龙已闻知今日下聘之事,她只端坐房中等候动静。刚刚吃过午饭,玉夫人房里的贴身丫环兴冲冲地捧着玉如意进房来了。她先向玉小姐道过喜,说明来意,将手捧的玉如意小心地放于桌上。又说道:“夫人说,这是鲁府新姑爷亲自送来的信物,价值连城,请小姐好好收藏。”

  玉娇龙也不吭声,抢步上前,抓起玉如意猛向窗外掷去。只听“当”的一响,玉如意坠落到楼下石阶上打得粉碎。

  那丫环被吓得脸色发白,赶忙跑回内院去了。

  过了片刻,玉大人怒气腾腾,卷着一阵风暴进房来了。玉夫人由鸾英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

  玉帅眼射怒火,逼视着娇龙,厉声喝道:“你……你这奴才,目中可还有君父?!”

  玉娇龙毫不畏缩,抗声说道:“父亲心中可还有父女之情?!”

  玉帅气得胡须颤动,喝道:“何无父女情?你讲!”

  玉娇龙:“婚姻乃女儿终身大事,岂能凭父亲一时喜诺!若有贻误,受害却是女儿一生!”

  玉帅:“女大当嫁,古之恒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历代礼法,未来由命,你敢不遵!”

  玉娇龙猛然想起俞秀莲“由人不由命”的话来,说道:“女儿只能由人,决不由命。”

  玉帅勃然大怒,喝了一声:“你反了!”随即抓起桌上茶壶向娇龙掷去。玉娇龙一伸手轻轻将茶壶按住,毅然说道:“父亲就是斩了女儿,也断难从命!”

  玉帅怒极,正要迈上前去痛惩娇龙,鸾英一下跪倒玉父脚下,将玉父双脚死死抱住,口里不住哀求。玉母又急又惊,竟至昏倒在地,房中顿时引起一阵混乱。冬梅、秋菊也奔上楼来,一齐救护玉母去了。玉父恨恨地将脚一跺,指着娇龙喝道:“你敢抗命,除非一死!”说充,怒冲冲地下楼去了。

  玉母苏醒过来后,只是伤心痛哭。经鸾英多方劝解,才老泪纵横地由她扶着回到内院去了。

  房间里又只剩下玉娇龙和香姑二人了。玉娇龙神情自若,毫无悲痛凄惶之色。香姑虽略显紧张,但尚未失态。玉娇龙等众人已经去远,这才从容走到香姑身边,轻声对她说:“我等的就这一天。路只有一条,就只能照那晚我和你商量的办了。你带上百两纹银去骡马市和卖车人说好,要他明晨五更,将车赶至‘四海春’客栈门前等候。”

  天黑前,香姑回楼来说,已和卖车人讲妥,玉娇龙这才放下心来。等到夜半人静,玉娇龙把随身应带的衣物用具收拾停当,又将身边的金银珠饰缠裹腰间,然后对镜束发,换了一身男人衣帽,从枕下取山宝剑,带上罗小虎赠与她的弓囊,吹灭灯,闪出房来。隔屋的香姑亦已准备好了。二人悄悄下楼,来到花园墙角,开了后门,穿过胡同,直向“四海春”客栈诀步走去。到了“四海春”客栈门前,街上刚刚响起五更,一辆轻便的带有连幔的双座马车已经停在那儿。

  玉娇龙也不说话,从身边取出五十两纹银支付车主,将香姑扶进车去,自己登上门前驾座,一挥鞭,滚动车轮,直向永定门飞驶而去。 
 
第二十一回  古道漫漫梦随春去  幽林寂寂人戴枷来
 
  平原上的积雪已经融化,大地又露出一片绿色。天空万里无云,太阳光显得特别耀眼。河北虽然已是仲春季节,但风里仍带着透肤的寒意。

  在通向容城的驿道上,驶着一辆轻便两轮马车。马车上帘垂幔掩,遮闭得严严实实,一望而知车里坐的是位女眷。车前驾座上,赶马的是位神情飘逸、丰姿俊秀的少年。这少年身穿一件翠绿丝锦棉袍,腰系鹅黄丝编宽带,脚套青色贡呢软底短靴,头上戴顶风尘翻檐毡帽。少年面色玉润,细长的两道剑眉下闪着一双星朗般的眼睛。一来因他这身打扮诧眼,二来由于他相貌惊人,因而一路上招来许多注目,引起不少评谈。就是一些老走江湖的术士和一般惯于趋附的清客,也难猜出这少年的来头和身份。

  这少年不是别人,就是于半月前因抗命拒婚从府里私遁出来的王娇龙。车里坐的正是香姑。

  原来,玉娇龙那天趁着五鼓城门刚开,便驱车出城,她怕父亲发觉后派人来追,不走通衙大道,只从僻静道路驶去。一路上,她和香姑约好,二人假作夫妻,她改姓春,名春龙,要香姑改称她为龙哥。开始,香姑不甚习惯,曾几番在客店饭馆失口误呼“小姐”差点露出马脚。经过几天改口呼唤,渐渐地也就成了自然。

  玉娇龙逃出玉府,原想带着香姑回到西疆,不想刚离京城,心里又徘徊起来。她所虑怕的倒不是那八千里路的关山险阻,而是她为之违礼抗命决意离家投依的人可已回到西疆?若是那人尚还流落中原,自己只身异域,无亲无靠,抬头是绵绵的天山,低头是无际的草原,落到那般境地,自己情何以堪?想到这些,于是,她将疆绳一带,拨转马头,又改向南驶去。香姑在车里问她去到哪里?她只应了两字:“沧州!”

  天晚投店,直至安寝以后,香姑才低声问道:“你为何要去沧州?那儿难道有什么可靠去处?”

  玉娇龙默不作声。她这时的心绪连她自己都理不清楚,又怎样对香姑去说呢!过了片刻,她才答非所问地说道:“怎么?你不想去?你不喜欢沧州?”

  香姑嘿嘿地笑了一阵,然后紧挨过去依偎着她,说“‘嫁鸡随鸡’,不管你到哪儿,我都随你去。”

  在去沧州途中,到了霸县,不料香姑因受风寒,竞生起病来。

  玉娇龙只好在客店里羁留下来,一面请医给她诊治,一面让她好好将息。这店主也是伶俐人,见玉娇龙出手大方,便经常到她房里来问需问缺,献上殷勤。不料于闲谈中,玉娇龙竟从他口中探出一桩使她听了魄动心惊的消息来:半月前,店里来了个自称姓仇名双虎的汉子,身材十分健壮,长得虎虎有威,他与一蒙古马贩同住一间房里。那蒙古马贩身边有匹上等好马,全身白色,长得极为神骏,不料被县里把总徐雄看中,强行用贱价收买,马贩不肯,争论起来。徐把总大怒,带领一帮奴仆兵丁前来占夺,仇双虎义愤不平,挺身相助,打散了奴仆兵丁,杀了徐雄,护着马贩,向保定方向去了。

  玉娇龙听到这一消息,知那仇姓汉子定是罗小虎无疑,顿时间,担忧、惦念、怅惘、神驰一齐涌上心头,她恨不得立即纵马赶去,追上他,和他并辔驰骋,与他同甘苦共患难,走遍天涯海角,也心甘情愿。

  玉娇龙在客店里再也呆不下去了。但为了香姑的病,她还是强忍熬着,直等到又过了十来天,香姑已觉勉能上路时,玉娇龙这才又带着香姑,拨转马头,取道容城,向保定方向驶去。

  玉娇龙驾车奔驰在通向容城的驿道上。她一心只顾向前追赶,也无意去观赏来往行人和道旁景色。因此,不管行人怎样注视她,指议她,她都置若罔闻,无暇顾及。一路马不停蹄地赶了八十余里,直至太阳已经斜照晃眼,这才想起车中香姑恐已饥渴,便忙举手遮眉向前望去,见前面不远处,路旁有一村舍,门前悬有酒旗,料是可以打尖之处。于是,她催了一鞭,直向前面村舍驰去。

  那村舍确是一处卖酒人家,取名“醒又来”。除卖酒外,还备有馒头包了等供过客充饥的食物。村舍离道旁约五六丈远,门前是一块地坝,周围栽了十余株粗大的杨柳和榆树。地坝上增摆了几张桌子,专供一般眼睛闲不惯喜看热闹的客人饮酒聊天之用。

  这时,地坝右边靠近路旁,正好有五六个汉子坐在那儿纵声笑谑,豪饮大嚼。这几个汉子年纪虽然不等,但一个个都生得结实强壮,身边都带有兵器。地坝旁边的柳、榆树上,还拴有五六匹毛色不同的坐马、他们既非军官里的官兵,也不是衙门里的捕快。

  乃是保定城里几家镖行里的镖头伙计,刚刚保送了一对批财货去山东回来,路过这儿打尖,正乘酒兴笑闹取乐。地坝左边靠内处,有株合抱大的柳树,树下也坐有一个汉子,他既不饮酒,也未买食,只以背靠树,用一顶破旧的草帽覆着眼睑,似在那儿打盹。

  玉娇龙驾着马车飞驰而来。到了村舍前面,勒马停车,跳下驾座,丝毫不去察看周围动静,对坐在右桌上的那几个汉子,更是连瞟都未瞟半眼,便大模大样地径直走过地坝,进入酒店去了。

  那几个汉子却一齐向玉娇龙叮来,一时间,他们真被她的这身打扮和相貌惊得呆了。那几个人有如见了生人的家鹅一般,呱啦呱啦地乱叫起来。有的猜说她是京城里出来的“相公”;有的硬说她是谁家班里的“旦角”;有的疑她是拐良私奔;有的说她是送妇回门。几人乘着洒兴,声粗话野,又说又笑,毫无忌惮地东猜西疑,评头品足。

  这些浪言谑语也断断续续地吹进了玉娇龙的耳里,她虽然心里怒恼,只因一意想着赶路,也就强忍怒火,不去理他。她匆匆买了几个包子,并向店家要过一碗葱汤,返身出店,递给车上香姑。她自己则站在车旁,等候香姑进食。

  那几个汉子歪脖抖眼,直向玉娇龙身上瞟掠,口里仍在不停地说些不堪入耳的话来。

  香姑喝完了汤,伸手出帘,将碗递给玉娇龙。玉娇龙便又匆匆进店还碗去了。

  右桌上席的那位汉子瞅着马车对另几位汉子说道:“瞧这后生都长得这般标致,那车里的妇人更不知怎样令人消魂!谁有胆量去挑开车帘,让大家瞧瞧,今天这桌酒菜钱,算我认了。”

  坐在下方一个二十五六来岁的汉子,反披羊皮,相貌极为彪悍,毫不在意地说:“这有何难。只挑帘瞧瞧也不算汉子,谁再添得一坛酒,一腿羊,看我拉她出来亮亮。”

  几个汉子狂兴大发,不住在旁带赌带激,你一言,我一语,一场作恶便算赌定。

  玉娇龙还过碗,返身出店,刚跳上驾座,那下坐汉子站起身来,将羊皮披衣抖落座上,便迈步走到车前,斜乜着眼对玉娇龙说道:“你怎舍得把一个美人儿关藏在车里。牵出来咱弟兄们瞧瞧也损不了一丝儿的!”边说边伸手去撩车。玉娇龙怒极,还不等那汉子的手触到车帘,便举起马鞭向他手腕挥去。随着一声惨叫,那汉子便护着右腕蹲了下去。接着又是一鞭落在他的背上,只见层层衣服一齐绽开,背上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血口。桌上那几个汉子一齐操起兵器扑了过来。还不等玉娇龙呼唤,一柄剑便已从车帘里递了出来。玉娇龙抽出宝剑,跳下驾座,那几个汉子已经扑到跟前。为首那条汉子手握一把带环大刀,猛地向玉娇龙头上劈来。玉娇龙并不用剑去迎,只闪身躲过。第二个使护手钩的汉子却趁此运钩直取她的颈项。就在这一刹那间,另三个汉子也同时围了上来。玉娇龙见他们人多,不敢轻心,一咬唇,用剑拔开钩端,顺势送出一剑,还不等那汉子来格,忽然反腕一抖,那剑尖闪成数道寒光,直向那汉子手腕点去。那汉子一声惨叫,护手钩随着右手一齐落到地上。玉娇龙趁此一闪跳至坝上,拉开身手,运剑直取为首那个汉子。那汉子见使护手钧的汉子负伤,心里不免有些慌乱,一面鼓噪同伴,一面舞刀来迎。王娇龙和他斗了几个来回,正想寻个破绽将他刺伤,不料那三个汉子却窜到她左右和身后来了。一时间,四只手,四般兵器,一齐向她攻来。玉娇龙虽然身手矫敏,已觉有些情急。她将心一横,瞅住右旁使泼风刀那汉子一丝破绽,猛然翻身斜刺一剑,趁他缩手去挡时,忽又挑起剑尖,直向他咽喉刺去。那汉子急忙一闪,虽算躲过剑锋,一只耳朵却已被削落。那汉子被惊得魂飞魄散,护着伤处,跳到一旁去了。为首那大汉,怪叫一声,又抡刀直砍过来;身后那汉子也奋力来攻;左边那汉子也料刺里从下路用棍扫来。玉娇龙一跃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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