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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顾这间单人牢房,顶多有0.8米宽、两米长、两米高,除了顶上是铁丝网外,四面都是松木 板,这大概也是防止囚犯自杀的措施吧!“真可笑,要自杀用不着等到今天,还要留着这条命跟你们 拼到底呢!”这么想着,我的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
那整整一天所受到的过分强烈的刺激使我这时渐渐闭上双眼,沉入了痛苦的梦乡……
凶狠的下马威 ~
第二天早上,我被开门锁的声音惊醒,猛一睁开眼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直到听见一声喝斥: “滚起来,都跟着出来!”我才意识到自己被判成“战犯”关入监狱。
今天来的是另一个看守,这个鬼子身材粗短,棕色头发,一脸横肉。我站起身出门,穿上皮鞋, 提着裤子防备着他踢打,走出铁栅门。代表们也正都陆续慢慢从侧门走出来。
走出后门,我看见后面是一个被高墙围着的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的操场,墙外两个角上都有一个 岗楼,几个戴钢盔的鬼子正坐在机枪后面对着我们指指划划。
墙内的鬼子端着刺刀吆喝着叫我们排成双行,然后发出了口令:“跑步走!”
大家一手提着裤子跑了起来,穿着没有鞋带的鞋跑步还真要点本事。加上大家从昨天早上起就滴 水未进,干渴饥饿使我们的脚步越来越慢。
领头的看守又端起枪托威胁着大喊:“快点,不许停下来!”直到我们代表中一位上年纪的朝鲜 战友被石头绊倒再也爬不起来,才让停下。
大家拥上去,把那位全身发颤的战友扶起来,愤怒地看着这群不通人性的野兽。
这时我在混乱中发现了黎子颖和柳一,便转过去向他们点头致意。黎子颖肩上衣服被撕破了,这 位性如烈火的好战友昨天肯定和敌人撕打过,不免为他担心。黎子颖好像看出我的心情,对我挤出了 一个笑容,这反倒使我更加难受了。
“放风”大约延续了半小时,我们又被轰回了各自的牢房。回牢房感到又饿又渴浑身乏力,刚躺 下来,就听到头顶上的吆喝:“坐起来,不准躺下!”
我抬头发现一个卫兵正朝下看着,这才又明白一条美国监狱的洋规矩——犯人白天不许躺下!我 靠墙坐起来,抱着双腿,低着头,闭上眼轻轻摇晃着身体,发现这种姿势比较省力,于是这成了我在 牢狱生活中的标准姿势。
上午10点左右,总算听到开铁门的声音,然后看见一个黄皮肤面孔凑在小窗口前朝我喊了声 “希克沙哈斯木里达!”(朝语:开饭了)幸好我能听懂这句话,忙过去接住他从窗口递进来的半碗 大麦米饭,一小碗酱油汤。
我吃完了碗里的每一粒米、每一滴汤,饥饿的感觉反倒更强烈了。这大概是因为“76”的朝鲜 战友为了照顾我们,给我们吃了一个月“满碗饭”,使我变得有些“娇气”了。
放下碗我又靠坐在板壁上闭上眼。胃里的那种空虚感使我想起了孟子那句名言:“天之将降大任 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我们的祖先几千年前就总结出了这 么一条精辟的人生经验。祖国人民将降什么样的“大任”于我呢?作为几千名坚持回国的中国战俘的 一名代表,我现在的“大任”是什么呢?我能不能承担这个重任呢?
想到这里,共产主义团结会那些领导同志们,赵政委、魏林、顾则圣、杜岗、马兴旺、陈吉庆、 李喜尔、张城垣的面影,我的那些从“86”一起冲杀出来的战友时占魁、曹明、钟俊华、周铁行、 曾德全……的面影,我发展的那批爱国主义小组成员姜瑞博、曹友、方向前的面影陆续浮现在我眼前。 想起他们,想起在这监狱里还有孙振冠、黎子颖,还有这么多朝鲜战友们在一起,我的心里踏实多了, 孤独感、软弱感消失了。我又抱着双腿轻轻摇晃起来……
残暴的逼迫悔过 ~ ~
不知过了多久,我又从迷糊中被开门锁的响声惊醒,在我的小牢门门前立着一个中等个子小白脸 的美军少尉,看起来样子挺斯文。他将右手食指翘起来钩了钩示意要我过去。我惊奇地想着:“他要 干什么?”起身走了过去。
他查对了我的姓名后说:“你跟我出来!”我随他来到外间那两张办公桌前。
他坐在桌子后面,指着桌上放着的一个文件夹说:“你是中国战俘代表,你先签字吧!签了字就 可释放你回去!”他打开了文件夹,把签字笔往我跟前推了推。
我说:“我总得先看看是什么内容吧!”他点点头把文件夹推近我。
我俯下身看那文件,标题就使我大吃一惊—悔过书》!我急速地读下去,大意是“承认朝中 战俘代表团对杜德将军非法地施加了极大的精神压力和人身折磨,强制杜德在《认罪书》上签了名, 承认这是一种犯罪行为,保证今后绝对服从战俘管理当局的命令”等等。
我把签字笔推回去对他说:“这完全与事实不符,事实是杜德将军签名完全是自愿的,我们对他 的人道待遇柯尔逊将军、波特纳将军都是确认了的!”
他把签字笔拿起来在手中转着,盯住我看了好一阵说:“看来你是很喜欢这监狱生活,也不愿回 到你的同伴中去了?”
“回去,立即回602去!”我脑子里响起这个声音。这个诱人的建议使我立即想象出当我回去 时战友们把我当成英雄给予热烈欢迎的场面。
“但是,我怎么对他们交待我是如何被放回来的?如果这封悔过书》被放在板门店我方和谈代 表前面,甚至向全世界公布出去,我怎么向祖国人民交待?”想到这里,我摇摇头说:“不,决不!” 便背过身去。
我听见他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我的声音。他用手抬起我的下巴,盯着我说:“那就回牢房吧!”
我走回牢房,他一脚跟进来,把我踢靠到墙上,眼里露出凶光,咬着牙说:“那就让你尝尝蹲监 狱的滋味!”便一拳,打在我小腹上,剧痛使我弯下了腰,接着下巴上又受了另一下拳击,我的头朝 后仰过去,后脑重重撞在墙上,眼里满是乱串的金星。未等我缓过来,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又左右开 弓朝我脸上连续扇了七八个耳光。我明显地感到嘴里的血腥味,忍不住蹲下呕吐起来,血水和那点可 怜的食物都吐在裤子上、地板上,小牢房里弥漫着难闻的臭味。
牢门“哐”的一下被关上,接着又被锁上了,我抬起头来看见小窗口里那小白脸军官的狼一般的 威胁眼光。我又低头呕吐起来,最后我仰靠在板墙上,喘着气,感受着小腹、下颏、后脑、两颊火辣 辣的疼痛。
我忽然感到脸颊上流着无声的泪水,赶快用衣袖擦去,但愈擦愈多了。我对自己的软弱恼恨起来: “比起难友们来,你被俘后的处境要好多了,第一次挨揍就受不了,太脆弱了!”
这种自责使我的委屈感缓和下来。但我一闭上眼,就觉得那双凶残的眼光仍在盯着我,那份悔 过书》、那支签字笔又晃动在我眼前。
我索性睁大眼睛,一个念头明确起来:“这些家伙大概是看中我是个文弱书生,在代表中又最年 轻,先拿我开刀,好打开突破口吧?”这个念头使我警觉起来。我努力鼓励自己:“林学逋烈士不也 是个文弱书生么?他被活生生割肉时,比你刚才挨揍不知疼多少倍,他都勇敢地挺过去了!他自觉地 选择了这条宁死不出卖灵魂的道路,你呢?刚才不也是自己坚决拒绝签字的么?不是从一被俘就自愿 选择了这条艰险的路么?你可决不能受点皮肉之苦就动摇了啊!大不了就是永远离开这个充满罪恶苦 难的世界。你最好现在就在心里做好跟妈妈永远告别的准备吧,做好永别的准备就一切都无所畏惧了!”
我的泪水又涌出来,但惊恐的心却逐渐安定了下来… ”
牢门的锁又响起来,我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我对自己怎么这样软弱真气坏了,狠命地在大腿 上掐了一把。
牢门打开,这回不是那头凶狠的人狼,而是那位棕色皮肤的看守长。从他阶徽上我看出他是个中 尉,我向后缩了一下,做好了挨打的精神准备,他厌恶地看了看吐得一地的血水脏物,看了看我身上 污迹说:“张,出来清洗一下吧!”听口气是真让我去洗。我站起来随他走出去。牢门外还有一位在 监狱服刑的朝鲜难友,提着水桶和帚布等着打扫我的牢房。
出门后,中尉看守长叫一个上士看守领我去洗澡。那位上士拿着一身衣服领我进入大门旁的一个 小空房间。
我没有找到淋浴装置,正怀疑着,他叫我脱光衣服。我以为他会给我扛热水来,便转过身对着墙, 刚脱下衣裤,突然一股冰冷的冲力极大的水柱把我冲击得一下子贴在石头墙上。开始,我感到剧痛, 但很快就麻木了。接着冰得我全身颤抖起来,我只得用手臂护着头来回侧身抵挡这股水流的鞭打。
我听见一阵狂笑,使我气愤极了,但强大的水柱不允许我张口。我被冲得倒在地上打滚。过了好 一阵,狂笑停止了,水流停止了,我渐渐缓过气来。睁开眼,见那个上士正一面把一个消防水龙头挂 上墙,一面叫我站起来。我艰难地爬起来,上士把那身囚衣扔在我身上,转身出门了。
我手脚发僵,咬紧牙关使劲穿好衣服。他进来叫我回牢房,在关上牢门时他说:“这是世界上最 彻底的淋浴,不是么?”对我怪笑了一下,走了。
我坐靠在那里,先是全身发冷,怎么也控制不住牙齿的咯咯碰撞,然后是发烧,觉得皮肤像着了 火似的。好久好久才缓过劲来。我闭着眼,任仇恨的怒火在心中燃烧。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开铁栅栏门的声音,我一下坐直了身子握紧了拳头,横下一条心:“来吧, 看你们还有什么整人的花招!”我高兴这次心里不再发怵了。
我的牢房门响了两下拍门声,窗口里出现的却是那位送饭的朝鲜难友的脸。他可能知道了我受到 虐待,充满同情地看着我,然后将饭菜从窗口送进来。我发现那碗饭比上午的多了一半,心里发热了, 他可能是省下自己的定量来慰问我的。
这天晚上,我不断被恶梦困扰,到处是大火追着我,我被火烤着往一个深渊跳下去,水冷极了, 我想游起来,手脚却僵直不听使唤,沉下去了……
到早晨又叫我们出去“放风”时,我才醒来,感到头炸裂似的痛,周身发冷。
这次来叫我出去的是位年轻黑人看守,当他听我说我感冒了,他触了下我的额头,便转身出去, 把看守长请来。看守长也试了一下我的额头,回身对他说;“让这个中国人歇着吧!”
过了一会儿,那位中士端来一杯热水和一包“APC”,从窗口递给我,看着我又摇了摇头说: “你躺下吧!不要紧!我去对上面的卫兵讲一下!”
服了药片躺下,我不久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这次重感冒延续了三天,那位年轻的黑人士兵来过好几次,送水、送药,对我表示的同情也只是 摇摇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闪着忧虑的光。我不禁想起马克吐温那部著名的《汤姆叔叔的小屋》一 书中的主人公来。在美国黑人中,善良的受苦人不少啊!
第四天早上放风时,老孙、黎子颖一见到我,立即站到我身边来,一面跑步,一面小声急切地问 我怎么回事?我简要地谈了这几天的遭遇,为了不让他们难过,我只是轻描淡写地叙述了遭受的那些 折磨。
他们放心了,要我继续提高警惕,好好养病,并告诉我柳一同志已放回“602”去了,估计是 因为他们只把他当作随行人员,就未定为“战犯”。
这天上午刚吃过饭,那位小白脸美军少尉又来了。他在牢门口奸笑着说:“张,现在考虑好了吧! 愿意签字么?”
我立起身,两腿牢牢地站稳后说:“请给我纸笔!我要向波特纳写封抗议书!”
他脸色沉下来,眼睛又露出凶光,一步步朝我走过来。我也做好了准备,站在那里看着他。
我们对视着,他后退了一步,出手了。第一拳仍然是朝我腹部击去,我往下蹲了一下这拳击在了 胸膛骨上,我下意识地用双手去阻挡。他抓住我双手向墙板上压去,然后用膝盖朝我下身猛然一击, 我只觉一股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