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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三部曲-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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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

“刘二爹,你又给呤唎将军送鱼来了。”刚一上洲,便见从石垒里走出三四个太平军来,每人头上包一块大红布。

“是啊,是啊。”老渔翁笑呵呵地迎上去,“好几日没见了,将爷们都好哇!”

“刘二爹,这两个人是谁?”内中一个高个子太平军指着彭玉麟、刘连捷问,并以警惕的目光将他们上下打量了一番。

“将爷,我们原先也是住在这个洲上的,想看看过去住的屋子。”彭玉麟走前一步,仍以纯熟的芜湖话回答。

“过去住在洲上的?怎么从没见过!”高个子怀疑地问。

“是这样的。”老渔翁情急智生,“将爷们来到洲上时,他二人正外出做生意去了,回来时家已搬出洲,将爷们没见着。他们今日死活缠着我,要来看看,将爷们行行好,放他们进去吧!”

“那不行!楚天义和呤唎将军有令,这个洲上只许刘二爹一人每月来两次,其余任何人都不能进来,何况这几日清妖水师和我们打仗,谁能保证他们不是清妖的奸细?”高个子说完又狠狠地盯了彭玉麟一眼。

“将爷,清妖都是两湖人,哪有我这个讲天京话的奸细。”彭玉麟再走前一步,悄悄地对高个子说,“将爷,我有一瓦罐子碎银埋在屋后菜土里,家里谁人都不知,我要把这罐银子挖出来。将爷,你放我进去吧,我分给你一些。”

高个子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彭玉麟从刘连捷身上取下野兔锦鸡往高个子怀里一塞:“这点野物送给将爷们下酒吧!”那几个太平军一听,忙过来将野兔锦鸡抢了去。高个子刚要放彭玉麟进去,忽然神色紧张起来,压低了声音:“楚天义来了,你们不要讲话,我来应付。”

康禄走过来。上九洑洲之前,他从楚天安晋升为楚天义,这是六等爵位中的最高一级。比起前几年来,康禄显得身躯宽大了些,也更觉成熟老练了。高个子带着兵士们垂手肃立。楚天义微笑着向老渔翁打招呼:“刘二爹,又钓得好鲥鱼了?”

“义爷,我正要给您送去。”老渔翁提着鱼篓子向前走了两步。

“这两个是什么人?”康禄指着彭、刘问。

“他们两人原先也是这洲上的居民,想来看一看。”老渔翁忙抢着回答。

“这几天正在打大仗,以后再来吧。刘二爹,你也别到呤唎将军那里去了,把鱼留下,我这里有四两多银子,你都拿去算了。”康禄掏出银子给刘二爹。

“谢谢义爷。”刘二爹接过银子,转脸对彭玉麟说,“老弟,义爷说了,现在正打大仗,以后再来,我们回岸上去吧!”

彭玉麟望了高个子一眼。高个子会意,忙上前对康禄说:“义爷,八号垒又加厚了一层,叫七牛子陪你去看看吧!”

“要得,去看看。”康禄向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刘二爹说,“你带着这两个人赶快走,炮子不长眼睛,打死了划不来。”

“好,就走,就走!”刘二爹弯了弯腰,提起空篓子就要往回走。

“慢点。”高个子一心惦记着彭玉麟挖银罐子的事,“义爷已走了,你们去看看就来。”

彭玉麟对刘二爹说:“老伯你先回去吧,免得义爷回头看见了又说你,我们去看看就走。”

刘二爹答应一声,又下水去了。彭玉麟向高个子借了两块红布,和刘连捷一道包了头,赶紧向洲心走去。

两人从洲头走到洲尾,细心地查看洲上太平军的火力布置,发觉沿江北一带防守较弱,主要力量都集中在沿江南一面。同时还发现一座武器库,里面堆满了火药、炮子和开花炮弹。彭、刘兴奋不已。

傍晚时分,两人将九洑洲上的情况已基本摸清了。出卡时,彭玉麟从怀里摸出一把碎银子来,对高个子说:“兄弟,谢谢你了,这点银子拿去买酒喝。”

高个子满脸堆笑地接过,悄悄地问:“没有给楚天义和呤唎将军撞见吧?”

“没有。”彭玉麟答。

“那就好,你们快走吧!”

刚出卡,刘连捷猛地倒在地上,手脚抽搐,口吐白沫。彭玉麟神色慌乱地对高个子说:“我这个伙伴素有羊癫风病,不想在这里发作了,看来一时走不成了。好兄弟,求求你让他在这里躺一夜,明天就自然好了。”

高个子犹豫半天,说:“那好吧,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你赶紧走。”

“我这就走。”彭玉麟将刘连捷抱进哨卡后,便急急忙忙地赶回落星寺。

第二天早晨,康禄刚起床不久,便有军士来报,发现上游清妖的战船密密麻麻地正向洲头开来,他忙叫醒呤唎。呤唎与他的妻子玛丽赶紧穿衣出堡。玛丽是个勇敢的女子,她多次婉谢康禄的好意,执意留在洲上,参加打击清妖的战斗。很快,各个石垒中的将士都已到位,摩拳擦掌地要给清妖水师再来一次歼灭性的打击。

杨岳斌指挥的五千水师死劲地向下游划去,与前两次不同,他们不从九洑洲的头部和南面进攻,而是绕过去,将战船集中在洲尾。昨天半夜,杨岳斌从五千人中抽调出三百人为先锋队,乘坐十只战船。出发前,他亲自为这三百人一人敬一杯酒,鼓励他们说:“这次有人作内应,大家放心打,一定会成功。洲上爆炸声起,便奋勇冲上岸去。成功后,每人赏百两银子,有官衔者升两级,白丁拔六品实职。”众皆踊跃。

康禄和呤唎见清妖的船改变了进攻方向,便重新部署力量,火速调派二千人移往洲尾。人虽然立即赶到了,但火炮却一时搬不过来。呤唎焦急。康禄说:“不要紧,多运点火药、炮子去就行了,清妖并不知洲尾防守较弱,他们也不敢贸然进攻。”

仗打起来了。洲头、洲尾、洲南三面同时飞来湘军的炮子和开花炮弹,尤其是洲尾的火力更是密集。获得两次胜仗的太平军抱着必胜的信心,沉着对敌,尽管有不怕死的先锋队在前面卖命,杨岳斌的水师仍未占到便宜。

这时,鼓玉麟指挥的二千刘连捷部属,早已埋伏在北岸芦苇丛中了。昨天烤野兔肉的地方又架起一堆干柴,上面淋了一桶茶油。见江上已接仗,便命令点火,浸了油的干柴立时熊熊燃烧起来。躲在火药库房废料堆边的刘连捷见北岸火起,便打起火石,点起一个草包,从窗口里丢进去,自己就势一滚。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过后,火药库上冒起了乌黑的浓烟。康禄和呤唎见此情景,急得直跺脚,守在北边的一千多老弱太平军不约而同地向火药库奔去,试图抢救些炮弹出来。岸上,彭玉麟带着湘军陆师,从原来插好的标记——芦苇秆尖中趟水而过,很快地冲上了九洑洲。洲上展开了短兵相接的白刃战。

就在火药库爆炸,洲尾守兵惊呆的瞬间,三百先锋队在杨岳斌的统领下,冒死靠近了九洑洲,强行登了岸。康禄和呤唎分头指挥,命令将士们一定要守住九洑洲。无奈,九洑洲上的坚固防守,已被敌人从内部攻破了。军心动摇,弹药也供应不上,太平军防守乏力,湘军水师战船一艘艘地靠岸,勇丁们如蚂蚁般源源不断地爬上来。湘军已完全占了上风。

“楚天义,九洑洲守不住了,我们撤退吧!”呤唎向康禄建议。

“不行。死也要死在洲上!”康禄虎着脸孔,亲手点燃一根引信,一发开花炮弹射出,几个湘军倒地。

又苦战了半个时辰,太平军成片成片地倒在石垒边。江边停泊的木船已有几只在升帆起锚了。

“不能再打了!”呤唎叫起来,“楚天义,你们中国人血战到底的战术不是最佳的方法,保存实力,争取最后胜利才是英雄。赶快坐火轮进城吧!”呤唎不容分说地拖着康禄向江边跑去,一面高喊:“玛丽,快跟我来!”

康禄见江边的战船已全部开动,洲上的炮火已全部熄灭,心里如刀绞锥刺般痛苦,无法,只得听呤唎的,暂时撤退。刚走出几步,猛然想起一件事:“糟了,金陵城防图尚在石垒里,不能落到清妖手里。”呤唎见玛丽刚出门,高喊:“玛丽,你把垒壁上挂的那张城防图取下来!”玛丽又转回去。一会儿,她从石垒里出来,高一脚低一脚地向江边跑去。眼看就要追上呤唎了,忽然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呤唎回头高叫“玛丽,玛丽”,发疯似的向玛丽奔去。只见玛丽头上身上中了十几颗铁子,满脸是血,已不能开口了,呤唎抱起玛丽向火轮跑去。

火轮开动了。呤唎将玛丽平放在甲板上,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金陵城防图来,把它递给康禄。康禄攥紧这张浸着玛丽鲜血的地图,望着九洑洲上湘军狂呼乱叫的惨景,心中的怒火在炽烈地燃烧着,他愤怒地大骂:“你们这班畜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四一别竟伤春去了

攻克九洑洲之后,彭玉麟、杨岳斌统率湘军水师又一鼓作气,将大胜关至七里洲这一段江面两岸的所有石垒都攻破了。至此,整个长江全部由湘军水师所控制。天京北门被封锁了。捷报传到安庆,使几个月来一直郁郁寡欢的曾国藩略觉宽慰。曾国藩这段日子来,不但为金陵城下的吉字大营提心吊胆,也为如夫人陈春燕的病而忧心忡忡。

曾国藩并不贪恋女色,陈春燕也不是国色天香的女人,但这一年多来,他却是从心里喜欢上了春燕。曾国藩没有多少时间和春燕厮守在一起,也没有以像与儿子谈话那样的热情,来向春燕交代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一切都靠她通过细细地观察体味来决定自己的言行。没有多久,春燕便出色地做到了这一点,她完全掌握了曾国藩的脾性,服侍得周到细致,使得精细的曾国藩找不出一点岔子。尤其令曾国藩满意的是,春燕谨守妇人规矩,一天到晚不多说一句话,不随便走动。安庆总督衙门有前院后院,后院她只走过几次,前院是从来不去的,平时走动,走到厅堂的门帘前便止步。还有一点是不贪。春燕的母亲和兄嫂有时来看她,走时总是两手空空的,从不私塞他们一点东西。有这两条,曾国藩渐渐地对春燕生出一丝爱慕来。谁知春燕年纪轻轻的却染上了吐血的恶疾。曾国藩四处延医,终无效果。四十多天来粒米未沾,只靠吃药吊着一口气。曾国藩派人将其母亲、兄嫂接来照料。

昨夜,春燕自知死期已至,请曾国藩进内室,支开母亲、兄嫂后,哭泣着说:“大人,我能够服侍大人一年多,这是我的福气,无奈我福薄命短,不能终生侍候,眼看就要与大人永别了。我一个卑贱的小女子,不值得可惜,但有三件事未了,死不瞑目。”

春燕说到这里,咳嗽起来。曾国藩端来茶杯,春燕喝了一口,略为安定,无比感激地说:“谢谢大人!”又喝了一口,将茶杯放在桌上,继续说,“第一件不瞑目的是,我肚里已怀着大人的骨血三个月了。”

曾国藩一听,心里一阵慌乱。刚娶春燕不久,曾国藩也曾想过晚年得子的事,后来见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春燕也多时没怀上,便打消了这个想法。想不到她居然有了,他心里暗暗责备春燕不该瞒着。听说老夫少妻生出的儿子聪明异常,唉,这个儿子无指望了!

“我没有支撑到把他生下来这一天,深负大人恩情,就是到了阴间我也不甘心。第二件,大人的癣疾患了三十年,给大人带来了无穷的烦恼,我托我哥哥在乡间打听偏方。现在得了一个方子,原想亲手调理,可惜也不能了。”

“什么方子?”曾国藩问,心里很是感动:这是一个有心计的女人,事情没办成之前不露半点风声,与自己的性格颇为相近。

“这个方子很简单,就是用昌蒲艾叶煎水天天洗澡,洗上一年半载就可以了。也不知有用没用,我死之后,请大人再买一个妾来,要她天天煎水给大人洗澡。”

曾国藩点点头,但他已不想再买妾了。

“还有一件,我做了大人一年多的妾,却没有见到太太,没有亲自服侍她,我心中不安。虽有幸见到了大少爷,但二少爷和家中五位小姐也都没见过面。春燕我前生作了孽,今生命薄如纸。哎!”春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泪水一串串地流出来,好半天,又说出几句话:“我死之后,请大人看在服侍一年多的情分上,将我的棺木送回荷叶塘,莫让我做孤魂野鬼。大人你自己要多多保重。”说完便晕过去了。

曾国藩知道春燕难过今日,且不论这一年多来的服侍,就凭昨夜那番“三不瞑目”的话,曾国藩觉得自己今天也应停办一切公事,守在春燕的病榻边,给她最后一丝温情和安慰。但曾国藩没有这样做。为了一个女人的死,便废搁公事,岂不因小失大!一个堂堂协办大学士、两江总督,在小妾面前情意绵绵、悲哀失性,传扬出去,岂不成了人们谈笑的话柄!何况昨天收到的两份上谕,事非寻常,不能耽误。

下午,曾国藩把赵烈文、杨国栋、彭寿颐几个最为贴心的幕僚召进签押房。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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