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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躲啊,只是突然想起作业还没做完罢了。”欧阳傲笑了笑,将嘴里的笑拿下来,放在手上把玩,淡淡道,“姐姐以后会经常去他那里看猫吧?”
欧阳婕怔了怔,之前曾经感觉到的那种陌生感,又在弟弟身上出现了。
“用来用去也只这招,姐姐你和乔亚的程度也差不多呢。”欧阳傲轻轻摆了摆手,转动椅子,目光重新移到桌上的习题集上,漫不经心地写写画画。
她还在嚼着那句话,想要理清弟弟的意思时,欧阳傲又开了口,声音轻轻的,遥远如另一个世界传来,“姐姐你,喜欢童老师吧?”
欧阳婕再度怔在那里。
欧阳傲背对她,她看不见自己的弟弟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怎样的表情,他握笔的手因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而几乎要变形的笔尖早已将那草稿纸戳破,墨水像他心里的痛楚,一圈圈渗开去,纸上的污渍越来越大。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童天南这名字都成为姐弟俩之间的芥蒂,一旦提起,就会让气氛变得异常尴尬。但更多的时候,他们之前像是什么改变也没有,日子便一天天滑过去,过了秋天,过了冬天,便到了春天。
法国梧桐长出嫩绿的新叶,迎春娇黄的花朵自翠绿的叶子中星星点点地冒出来,连河水也跟着沾了绿色的气息,一直荡漾到人的心里去。
季蔷来跟欧阳婕说春假要组织美术社的人去明溪写生的时候,她几乎要连双脚都举起来赞成。
她对写生什么的倒是不太在意,重要的是可以在这样的春光里出去走走,她几乎都可以想像郊外那满山遍野火一般的映山红。
抱有同样想法的人并不少,这提议在当天的社团会议上便被通过了。于是,由童天南带队,美术社全员十三人,借写生为名,将去明溪作一次五天四夜的春游。
去之前欧阳婕兴奋了一晚上,拿着明溪自然风景区的介绍小册子翻过来翻过去地看,以至于第二天,又睡过了头,一如既往匆匆忙忙地洗漱,背着包包画板,匆匆忙忙地赶到车站,险些要被二十几道目光凌迟。
但总算赶上了车。
季蔷将车票发到个人手里,依次检票进站上车。欧阳婕把行李扔在行李架上,重重地呼了口气,便趴到了桌上。
“你看来像只熊猫。”对面的男人说。
欧阳婕勉强抬起眼来,看着他。很帅的男人,眉是武侠小说里写的那种剑眉,格外深黑的眼,薄而上扬的唇,头发有点长,用橡皮筋绑着,穿着件浅灰色的衬衫,外面一件咖啡色的外套,衬衫上面的两扣子没系,露出瘦削的锁骨来。明明是很熟悉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有些陌生感。过了半晌,欧阳婕眨了眨眼,突然指着他大叫,“啊,童天南,你好像很久没穿黑色的衣服了。”
“那是因为你那只猫不是黑色的。”为了加强他那句话里的强调语气,童天南将他的手伸过来,向欧阳婕展示顽强地粘在他的外套上的几根米黄色的毛。
欧阳婕又眨眨眼,想像那几根毛如果在黑色的衣服上该有多显眼。顺带地,便想起她已好几个月没见过那只猫了。
她本来是打算常常去看它的,可是阿傲说了那样的话——或者只是一时的气话,但是每次她想去看时,脚还没迈到门口,那句话便又在耳边响起来,一直响一直响,越来越远,然后慢慢消失。
于是她便担心起来,就好像如果她去看那只猫,阿傲便会如那声音一般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这种想法或者很无稽,但却拖住了欧阳婕的脚,行程却因而搁置下来,她结果一次也没有再去过童天南家。
所以,有一点心虚的,欧阳婕轻轻地问,“那只猫咪,还好么?”
“好得很呢。”回答的是欧阳婕身边的季蔷,轻轻地抿了嘴,笑得有如窗外一闪而过的花。“除了胖一点之外。童老师太宠它了。”
“一直喂它小鱼干的人不是你么?”童天南将手收回去,一面淡淡地插了句。
“咦?季蔷你经常去看它么?”欧阳婕怔了怔,看了看季蔷又看看对面的童天南。
“是啊,真是好可爱的猫呢。”季蔷回答着,眼睛有如这个时节开得正好的桃花,柔柔的,滟滟的,却只瞟向对面的人。而被看的人这时正站起来,要走到两节车厢交接的地方去抽烟。季蔷待他走远,轻轻地又加了一句,“托了那只猫的福呢。”
欧阳婕听到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脆脆地,咔嚓一声,裂开了。
火车四小时,下了车转小巴,大概要开四五十分钟的样子,就到了明溪。
欧阳婕他们下了车,找了家旅馆住下。童天南“不可以单独活动,晚上六点以前一定得回旅馆”的训话才刚落音,欧阳婕便拖了季蔷四处去逛。
明溪是个很古老的小镇,据说最先也不过只两条街,近几年靠旅游业才发展起来,但仍然很小,比不过A城一个区。自欧阳婕他们定下来的旅馆步行不用半小时便出了镇,再十分钟,便能看见农田。
但风景是真的漂亮,山明水秀,如同前朝名匠留下来的画卷立体化了一般。
镇子西边有条小河,大概不过八九米宽,河面上只有座小木桥,看起来年代久远,走上去的人一多便嘎吱作响。当地人多半也只将它作为风景的一部分保存下来。也有渡船,小小的,每次只能坐几个人,一个老梢公撑着,来来回回。
欧阳婕感觉时光像退回去好几十年,想来那些来旅游的人也就是好这个调调,所以当地人也就一直留着这些。
欧阳婕游兴未尽地想过河那边去看的时候,季蔷拖住她,“我饿了呀,我们先去吃点什么好不好?”
这样说起来欧阳婕好像觉得自己也有点饿了,从早上出来到现在也没吃什么,于是又牵着季蔷的手,走回镇里来。找了家饭店,随意点了东西,吃完之后,两个女生抢着付帐时,欧阳婕才发现,她的钱包不见了。
在她们而言,出门在外丢了钱包,可算是大事了,急得欧阳婕额头上汗都冒出来。倒是开饭店的大婶在一边劝,“先不要着急,好好想想看,是不是忘在哪里了?”
“是啊,要不我们先回去找找?”季蔷付了饭钱,陪着欧阳婕按原路一直找回旅馆,在房间里又找了一番,依然没有钱包的踪迹。
季蔷跑去叫童天南,两个人一起回来的时候,看见欧阳婕坐在床前发怔。
童天南挑起一条眉来,“哟,居然没有哭,真是值得表扬。”
季蔷瞪了他一眼,“老师。”
欧阳婕也抬起眼来瞪着他,“放心好了,我还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差劲。”
童天南笑了笑,“不把额头上的汗擦掉的话,说这种话可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呀。”
欧阳婕哼了一声,站起来,走到洗手间掬了捧水泼在自己脸上。稍稍静下来之后,努力地回想自己从家里出来之后的每一个细节,还没想起来什么,就听到童天南在身后又轻轻道:“说起来,你不会是根本没带出来吧?”
“我怎么会——”欧阳婕扭头吼到一半时,停下来,以她早上匆忙到那种程度,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一只手机递到她面前,童天南带着嘲弄笑意的声音沿着那只递手机的手臂传过来,“先打个电话回家确定一下吧?”
欧阳婕咬了咬牙,还是接过手机来,拨了号。
接电话的是阿傲,“喂?”
“阿傲啊?你去帮我找找看我的钱包还在不在我房里。”
“姐姐?你不是去明溪了么?钱包忘带了?”
“少废话啊,去帮我找,我过十分钟再打来。”欧阳婕朝着电话那端吼完便收了线,坐回床边,看着手表一分钟一分钟地等,童天南和季蔷就在旁边陪着她,一分钟一分钟地等。
在欧阳婕的感觉里大概有一世纪那么久的十分钟过去之后,她再度打电话回家,那边欧阳傲早已守在电话机旁,“姐姐啊?”
“嗯,找到没?”
“找到啦,就掉在床脚的地上。”欧阳傲的声音里带着笑,“你还真逗,钱包也没带居然敢出去旅行。”
“你少说一句会死啊?”
“不会,可是你没有钱包估计会饿死的,我帮你送来吧?你们住在什么地方?”
“吓?不用了。知道在家里就放心了,我会想办法的。”
“没关系的,反正我也放假,反正我也没有去明溪玩过,反正——”欧阳傲的声音小下去,欧阳婕没听清,追问了句,“什么?”
“没什么,你们住什么地方?我一会就去看还有没有去明溪的车。”
欧阳婕说了旅馆的名字,欧阳傲那边便挂了电话。欧阳婕还抓着手机发愣,季蔷先开了口,“不会吧?你弟弟不会是要过来吧?”
欧阳婕叹了口气,将手机还给童天南。“没错,他是说要过来,那家伙疯掉了。”
童天南收好自己的手机,轻轻地笑:“是么?我倒是觉得,有那样的弟弟很不错呢。”
欧阳婕还没听懂他那样笑是什么意思,季蔷已在旁边加了一句,“嗯,居然特意帮你送来,我也好想有个这样的弟弟啊。”
看着那一唱一合的两个人,欧阳婕觉得自己的眼角又开始抽搐。
这在她而言一向不是什么好兆头,上一次是碰上了童天南,这次,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欧阳傲在第二天到了明溪。找到欧阳婕他们住的旅馆,老板告诉他他要找的人出去画画了,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欧阳傲在大堂里坐了会,便起身去找她。
他一分钟都不想空等。
送钱包什么的,不过是个借口,他只是想见她。所以他跷掉了篮球队的春假集训,跑来明溪找她。
电话里欧阳婕听漏的那句便是“反正我也放假,反正我也没去明溪玩过,反正我想你了”。
只一天没见面而已,他便开始想念。
如数百只蚂蚁在心底噬咬一般地想念。
现在是旅游的淡季,游客并不多,像欧阳婕他们那样背着画板提着颜料的学生尤其好找,不多时,欧阳傲便看到了姐姐的影子。
欧阳婕坐在河岸的草地上,面前支着画板,身旁放着颜料盒,全神贯注地画画。
欧阳傲轻轻地走近她,才发现姐姐的注意力或者并没有在画上。
她画的是一幅风景,小河,木桥,河岸上随风摇曳的小草,以及,桥下的两个人。一个是女孩子,坐在那里画画,另一个是男的,手自女孩子肩上伸去,点在她的画上。
欧阳婕的笔便停在那男人的手上,有一两分钟没动过,而她脚下的草叶上,已有几颗晶莹剔透的液体,顺着草叶的经络打个滚,滴入泥里,消失了。
欧阳傲按下心底像要将他撕裂一般的悸动,抬了抬眼,看向画里面的地方。
在桥下的人是季蔷和童天南,大概季蔷在画对面的渡船,童天南便站在他身后,不时指点。又或者只是在聊天。
欧阳傲忍不住轻轻叹息。
欧阳婕被这叹息声惊动,第一个动作,便是将画板上的纸扯下来揉成一团,然后才回过头,看清身后的人之后像松了口气一般,“阿傲,原来是你?”
“不然你以为是谁?”欧阳傲在她身边坐下来,顺手拨了根草叶叼在嘴里,“怪不得你们要来这里,真是个漂亮的地方。”
欧阳婕重新拿出一张纸固定到画板上,一面问,“阿傲你几时到的?怎么不在旅馆等,找到这里来了。”
“天气这么好,呆在旅馆里太浪费了呀。”欧阳傲倒下去,睡在草地上,望向天上的云。“姐姐,你们之前不是说要请我做模特的么,我就躺在这里让你画罢?”
“好啊,可是你这个姿势太丑了。”欧阳婕放下画板,侧过身来,搬弄弟弟的身体,“应该这样,再这样。”
就算是好脾气如欧阳傲,在被她摆弄了好几个惨不忍睹的姿势,最后甚至要将他COS成睡美人的时候,也终于忍不住按住她的手,皱起眉来抗议,“姐姐,我不是橡皮泥啊。”
欧阳婕爆笑出来,笑得伏到弟弟身上,“阿傲你好可爱。”
“是啊,我这样宇宙超级霹雳无敌可爱的弟弟你也忍心欺负啊,姐姐你……”欧阳傲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因为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衣服似乎被什么浸湿,紧紧地贴上皮肤,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而欧阳婕伏在弟弟身上,似乎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