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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沫看了她半天,越发为那天带她去莫蔚清的住处感到懊恼:“我以前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你。”
钟声却说:“姐,我可了解你了,你已经被王剪他爸给迷上了吧?狐狸精可不分男女。”
苏沫心里不大自在,正要开口,小姑娘又道:“你别否认,当时我就瞧出来了,”她把桌上的植物挪开些,凑过来道:“姐你可别傻啊,别像我以前对尚淳那样一头栽进去。就说昨天吧,我看他是一大早就在跟踪你吧,这种人……”她摇一摇头,“手段太多,你呢,人又太好。”
苏沫干脆附和:“是,你说得对,我也没想到他会跟着我过来,你也说了一码归一码了,先不谈他,那东西是别人交代后事的时候给我的,你总该还我吧。”
钟声笑:“东西放你那里没用,你和尚淳又没过节,”想了想又说:“姐,你对我好我知道,你在我家住了那么久,我爸妈对你也挺好的吧,我爸现在一蹶不振,又是谁害的?所以呢,你真不该和王剪他爸走太近,你帮他的时候对得起我爸吗?何况姓王的和尚淳一个样,没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出的,利用女人手到擒来,用完了就扔。以前尚淳对我好的时候,说尽好话装尽可怜。你当时怎么说我的?说我没生活阅历,说我愚蠢。可是现在呢,对付这种事,我是过来人了,我现在看你,就像你以前看我一样。”
苏沫不言语,心知这小姑娘,不,这小姑奶奶,手里正拿着炸弹呢,随时可能扔出去,如果技术不好,指不定就地引爆了,一时哪敢得罪和激怒。
钟声见她这样,很自得:“怎样,被我说服了吧,姐,你是说不过我的,因为道理在我这边。”
苏沫心想,不是因为道理在你那边,是因为我牵挂太多,比不得你没心没肺。她笑笑:“算了,我确实说不过你,人跟人不一样,我在你这个年龄可不如你想得透彻,不,完全没有可比性,说起聪明能干,我绝对比不上你。”
没人不爱听好话,钟声顿时眉开眼笑,洋洋得意。
临出门,苏沫劝:“周末有空还是回去住住,舅舅他们都惦记着你。”
钟声心情好,当然答应。
苏沫却暗自叹气,想一想仍不放心,折回去又嘱咐:“U盘的事,千万不能让尚淳知道。”
钟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为什么呀?”
苏沫却心悸,低声道:“别忘了莫蔚清是怎么死的,他杀人不见血。”
到家后,苏沫尝试着联系王居安,想再商量下解决办法,顺便探探口风。
谁想电话接通,那边只有一句,“已经没你什么事了,不用多谈”,他说完就收线,苏沫再打过去,却怎么也不接了,仿佛那晚的促膝长谈只是梦境一场。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
先时,苏沫只顾着担心小姑娘,又万分同情那男人,更为自己一时疏忽懊悔无比,可现在,偏偏就是这两人,一个百般狡辩敷衍自己,另一个干脆避而不见,都曾当面说她人好心软,背地却在她最信任他们的时候,利用她的好心,耍心眼玩手段,在她跟前深藏不漏,各种行事如出一辙。
苏沫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她被这两人合起来摆了一道。
一边担心钟声万一有事如何向舅舅交代,一边又揣测王居安现在的想法,想来想去,越发觉得小姑娘说的话并非全无道理。
如此翻来覆去,又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上班,苏沫忽然被王亚男叫到办公室。
王亚男见她脸色不好,笑道:“最近工作忙应酬多,我也知道你辛苦,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找你帮这个忙。”
她态度越客气,苏沫心里越警惕,她自觉如今变得有些神经质,生怕一不小心有着了这些人的道。
王亚男竟还有些为难开口:“你也知道,我家那个大孩子的脾气,最近不知怎么的,他情绪很不好,成天吵着要人陪他唱歌,跟前的保姆和老师全给他轰出去,说他们唱歌不好听,最后吵来吵去,指名道姓叫苏秘书过去,”她笑着,面上神情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苏,你看,你今天能不能早些下班,过去陪他玩一会,哄好了,你就去忙你的。”
苏沫倒松了口气,心里却有其他顾虑。
王亚男见她犹豫,笑意略收,说了句:“堂堂苏总监去做这样的事,也确实是委屈了。”
“哪里,”苏沫忙答:“我也好久没去看天保了,中午出去见客户,正好顺路,完了我就过去瞧瞧。”
王亚男这才点一点头,叹息:“其实天保就跟孩子一样,心地很单纯,要是谁真心待他好呀,他心里都有数呢。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一直记得你。”
苏沫笑笑,没搭话。
工作忙完,苏沫开车去宋家大宅,进了院门,就见宋天保正蹲在地上用小木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掘土,挖出蚯蚓来了就随手挑进花圃,整个人瞧上去无精打采。
苏沫也不惊动他,轻轻走到跟前去,蹲下身子瞧他。
宋天保一时也不觉得,过了好一会,发现照在脸上的阳光不见了,这才慢吞吞地抬起头。
苏沫也不作声,只是笑。
宋天保也不作声,也是笑。
两人像小孩一样大眼瞪小眼瞄了半天,苏沫才问:“天保,你不认识我了?”
宋天保还想生气呢,却怎么也憋不住笑意,说:“对,我,我不认识你,”又一把拉住手,“走,我们唱歌。”
苏沫慢慢挣脱他,引开注意力道:“你不认识我就让我进屋,万一我是坏人呢?”
宋天保人虽傻,心里却敏感,也不懂掩饰,见她抽回手,忙站开三米远,急得脸上冒汗:“我,我,我,对不起。”
苏沫心想,我还真不是坏人。
两人上了楼,苏沫见保姆在周围忙活,安心了些,但也注意和他保持距离。两人唱了好久,宋天保很高兴,也忘了那些事,苏沫却累得不得,眼皮打架睁不开,只坐在旁边听他唱。
宋天保忽然道:“这歌,安安喜欢唱。”
苏沫睁眼一瞧,是一首Beyond的《海阔天空》。她使劲想了想,这歌流行的时候,好像是九十年代初,她还在上小学,而他正当青春少年时。苏沫忽然问:“天保,安安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天保一愣:“是个男人。”
苏沫乐了,又问:“我的意思是,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宋天保神情懵懂,似乎又很震惊,就如孩子一样不知所措,过了很久,才小声答:“我不知道……”
两人都沉默,宋天保心里却不留事,对苏沫道:“苏,你再来唱。”一连说了几声,没有人应,他转身一瞧,苏秘书蜷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苏沫似乎瞧见有人走过来,忙道:“我唱歌。”
那人却说:“你睡觉。”
苏沫迷迷糊糊道:“不行,我是来陪你唱歌的。”
对方又说:“你睡,我不说,我妈不知道。”
“……”
王亚男回到家,上了楼,见娱乐室的房门大敞,探头一瞧,见着了儿子,问:“天保,你在那里做什么?”
宋天保赶紧回头,却是竖起一根手指头在嘴边急得直比划:“嘘,妈,别说话……嘘,她睡着了……”
王亚男这才发现,儿子才在给人盖毯子呢,心里说:这家伙,三十多年了,也没见你对你妈这样体贴过。她转向往外走,忽然觉得不对劲,一时整个人钉在那里动也不动,等回过味来,她慢慢折回去,看见儿子正呆呆地坐地哪里不远不近地瞧着沙发上的女人。
王亚男心里一凛,颤声道:“天保,你……”
第82章
天保醒过神;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以往的无知。
王亚男面上虽严厉;倒也怕吓着儿子;放低声音说:“天保,你出来。”
苏沫立时惊醒,没想到自己才打了个盹,就被王亚男撞了个正着,一时尴尬;忙从沙发上起来道:“王工;我们一直在唱歌呢,我刚才有点累,不小心眯着了。”
王亚男看着她;神色复杂,只说:“没事;你可以回去了。”
宋天保却不依,指着外面:“天还是亮的。”
王亚男冷着脸:“现在快夏天了,天黑得晚,苏秘书也累了,她要回去休息。”
苏沫就怕他这样,趁人不注意,已经走到门口,宋天保更急了,咧着嘴做出要哭的样子,含含糊糊地也不知在叫嚷什么。一时间,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站在门口看王亚男的意思。
王亚男正眼也不瞧她,皱眉道:“赶紧走吧。”
苏沫直觉她脸色不对,却也没往那方面想,还没走到楼下,就听宋天保竟是放声大哭起来,期间夹杂着王亚男中气不足的呵斥,又隐约听宋天保抽噎着问:“苏,她什么时候还来?”
接着是王亚男道:“不会来了。”
“不行!我要她来!”
“天保,这事我说了算,我说不行就不行。”
宋天保扯着嗓门道:“我说不行就行……我说行就不行……”他认真想了一会,终于理清头绪,更大声喊,“我说行就行!”
王亚男气不打一处来,她毕竟年岁大了,又在外面忙活了一天,觉得累,被儿子这样闹腾,越发力不从心,腹部隐隐作痛也没在意,只听得楼下大门关上人已走远,才苦口婆心地劝:“天保,妈知道,你现在长大了,想法多了,但是这件事上,你一定要听妈一回。她……那个苏秘书她离过婚有孩子的,就算你跟别人有些不一样,就凭你这身家,也有漂亮的黄花大闺女争着嫁你,何况她还跟人不清不楚,你看中谁也不能看中她呀。”
宋天保哪里明白这些,使劲消化了半天,他神色向往,说了句:“苏,她很漂亮……”
王亚男瞧得一愣,忽觉精疲力竭,叹一口气道:“下楼吃饭去。”
宋天保似乎想到什么,眼珠子转了转,嘴一撇,头一摆:“我不吃饭!”
王亚男扬起巴掌:“再胡闹我可打你了。”
宋天保一字一句:“苏来,我吃饭。”
王亚男二话不说,转身下楼,有心饿他一顿。
偌大的饭桌,一桌子菜,今晚却只有她一人坐在跟前,顿时心生悲凉,一时冲动,找了家里两位保姆过来道:“你们也坐下一起吃吧。”两保姆受宠若惊,推脱几句,忙拿来碗筷摆上,她却又嫌人脏:“算了,还是各吃各的。”
这顿饭食之无味,王亚男又时刻关心楼上动静,更加心不在焉,直到有电话进来,说魏董转让股份一事目前进展顺利,她的心情这才好些。
连日来,苏沫在公司总觉得不自在,似乎领导比以往对她关注更多。
有时候她在写字间布置任务,王亚男遇上了,必定会停下来瞧一番;有时候在茶水间和同事说话,王亚男路过,又会多瞄她两眼;如果一起出门应酬,王亚男的视线也时不时往她这边扫过来……一开始,苏沫心里还有点发毛,可是近来烦心事不少,渐渐地也就豁出去,心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走一步看一步,若真问题,等事情来了再想办法。
这边,王亚男也头疼,原想找个理由狠心把人开了,谁知竟找不出任何说得过去把柄。
这人吧算不上如何优秀特别有才,但是为人很有分寸,放这里能用,搁那里也能使,不管在哪儿都能适应,不动声色却能唬人,水平一般,却总给人一种面面俱到的错觉。结果是部门以外人缘好,部门以内也服她,工作能吃苦,行事有眼色,清洁工大妈亲近她,客户很少防备她,走势低迷不抱怨,行情高涨却低调。
王亚男一合计,更犹豫,现在的年轻人要么恃才傲物爱找麻烦,要么看着低调其实水平也低,能做到这丫头的份上也算特殊人才。
再深想,更懊恼,怎么但凡自己看得上眼的,那小子就要上去掺一脚,留吧,是祸患,不留,培养了这么久还真可惜,何况看起来忠心耿耿一路追随,最后到底是忠是奸竟然连她也不能看透,这可有点意思了。
王亚男下班回家,宋天保见着她就来劲,一声不吭。
对于孩子,她心底总有深深的补偿心理。
当年王亚男也是普通人,老公又走得早,婆家也渐渐看不惯她。她性格好强,带了天保离家出走,跟着大哥学做生意,为了谈成一笔和客户软磨硬泡,追到人家里,大冬天把还不回走路的儿子搁楼下弄堂吹冷风,结果生意谈成,孩子高烧四十度,肺炎吊水十多天,大脑壳快被扎成马蜂窝。
就那几年,类似的事不知道发生过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