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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应承猛然以掌撑地,借力弹起,眸中带着火热绯红,合身朝前扑去!
人群之后,茂林之中,冷双成紫衫淡展,在风中轻盈飘拂。
风穿过林梢叶底,减缓了冷漠气势,温柔地抚摸她的脸颊。她的眼里明净似水晶,浅碧水纹袅袅散开,黑发拂过眼角时,终于催生一滴一滴的泪珠。
透明的眼泪似小河般蜿蜒而下,潸潸不停。
秋叶依剑问她,为何如此执念杨晚的事情?
“因为她的身体里流着我的血,她的痛苦我全知道。”冷双成回过脸,对着俊美冷漠的那张脸说道,“赵应承杀她时,无论是否有误会,既然做了,就不能后悔。”
秋叶依剑拉住她的手腕,追问道:“你真的在杨晚身上找你前世的影子?你真的要去干预别人的私事?”
冷双成拂开他的手,惨然一笑:“我不会不知天高地厚,宇文小白自有她的路要走,我只是去看着赵应承,不能让他再次伤害无辜之人。”
秋叶依剑见着她笑容,本待伸手拥抱,她却闪身离开。
等冷双成亲眼看着海崖边的一切时,心里的悲哀如海水拍打崖壁,侵染了四肢百骸。
小白一直在闪躲,像个孩子般的惊慌,但是她的身法对付赵应承绰绰有余,反而是赵应承全身上下,被小白扇了不少掌风,青衫零落成匹,一道一道的皱褶卷起千层浪。
她无法出手,无法对着赵应承出手。
赵应承背对她立在凤鸣山巅的身影她牢牢记得,那番字字如钉的话一直回荡在心底深处,梦魇般无法忘记。
可她没有想到,赵应承是真的喜爱杨晚。他说的话她听得懂。
——从明日后,赵应承离开青州赶赴北塞,前途未卜,正是为了朝政国事。
——如果战死,今日便是他见杨晚最后一面。
他苦苦呼唤杨晚的样子,怎么看也不是,当年那名寂然背立的王侯公子。
海风传来句句滚烫痛苦的嘶喊,带动叶子哗啦啦响动。绿叶深稠,迎风翩跹落下,撒了紫衫淡雅的冷双成一身。
“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她看着叶子飘零,应景而生一句父亲教导的诗句。
父亲说,有一个丞相为了缅怀自己的结发妻子,记载了和她清贫时的点点滴滴——委身下嫁时乖巧无比,替他张罗在生活中的一切事宜——那种相濡以沫的感情,那种温暖如春的笑意溢出了父亲的眼睛。
冷双成悲从中来,她默默看着一切,默默想着记忆中杨晚乖巧笑颜。
树叶悲伤地抖动哭泣,冷双成转首看看落木古槐,扬起手掌,一掌一掌地击在树身,合着她空茫的声音,眼泪一直流个不停。
“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
34。(番外)明天(下)
风曾拂我襟
雨曾滋我心
我曾挥挥两袖轻
红尘中声音
我曾在红尘外面听
你哭动我情
你笑壮我行
你伤春梦我伤心
离别在眼前
回头望伶仃形和影
把诺言肢解
句句碎屑
把柔情肢解
片片含血
我用泪画成了
你笑容的轮廓
这一年
飞絮飘落
风呼呼地吹着,海浪依然轰鸣,阳光却照拂不到赵应承的影子。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黑发散落如丛,凌乱地吹拂过苍白脸颊,衣衫上已没有一丝完好之处,刀割剑戳般破碎成缕,在风中褴褛地抖动。
“杨晚,累了吗?”他的下颌紧敛,眉目仍是开阔,嘴唇上鲜血淋漓,“我不过去,但是你别走,就当我奢求一次,多陪我一会儿吧。”
宇文小白雪面酡红,双眸微愠,有些气喘吁吁:“赵世子,你真是怪人,不放我走,打你又不还手。”
赵应承凄惨一笑,默默地看着她,散发拂落些阴翳簇在眉尖眼底。他颤巍巍地伸出手,语声低哑:“我的最后一点机会,我当然要珍惜,杨晚,你看哪!”
手指指向身后白云蓝天、万丈金光的太阳:“还有两个时辰,太阳就下山了,明天就全都不一样了。”
宇文小白咬咬嘴唇,抓住了白莲盛开的衣襟:“你看起来真的很难受,但是小白无意令你如此……我很害怕,我真的要走了。”转身又欲离去,白色衫子猎猎飞舞。
赵应承的手指萎靡垂下,“呵呵”轻笑起来,身子摇晃不停,他冰冰凉凉笑了许久,一掌一掌地击在身畔岩石上,仿似击节应和,一如林中难诉的知音:“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语声凄惨,悠悠转向天外,是不同于曼声而歌的韵味,直至“参”“商”二字时,颤抖干涩钳住了咽喉。
宇文小白敛了敛衣袖,一边朝前走,一边好奇地回头。赵应承侧临海水,褴褛的衣衫迎风飞扬,青布如丝,黑发乱舞,烟雾般弥漫包裹他的身子:“二月十九夜,寅时,传闻有一个人,身受一绝索凌虐之苦,步行千里行至凤鸣军营,衣衫尽褛四肢尽伤……”
赵应承扬起手掌,掌中带血击向了石面,干哑道:“杨晚啊杨晚,可恨赵应承现在才懂你的痛。”
他疲惫地靠着石块,身子软滑滑地倒向石径。眼泪如同贫瘠的小河,终究悄无声息地流淌,没有波澜壮阔,没有潺潺有声,只是苍白孱弱地流淌。
宇文小白转过头,眸里的神色宛如散开的烟花,迷茫而脆弱。
赵应承绝望地仰天倒地,黑凄凄的发丝、干裂的嘴唇兀自在风中颤抖,四肢一动不动。
“杨晚!”他的嘶叫合着海的轰鸣,滚滚回荡在断崖上空,“白昼交割,参商永隔……杨晚……杨晚,我只求见你最后一眼!”
宇文小白脚步一滞,尔后敛着衫子,慢慢地走开了。
海潮咆哮如雷,仿似声声爆竹直冲云霄。海浪如千军万马,雷鸣般嘶吼在风中。
小白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一句撕心裂肺的呼唤:“杨晚!杨晚!杨朝欠你的痛,赵应承割肉剔骨来还!”
海风呼啸而过,带走了唯一的白色光亮。
银色矛戟亮白如星,直攒天空。锋刃下一张张冷若冰霜的脸,一具具雷打不动的身躯。卫士们看到了赵世子痛苦的一切,但无主人开口,众人均不敢放行宇文小白。
“让开。”身后密林处传来一句冷漠的声音,列队之人齐齐回头。
冷双成冷瞳绯红,面色苍白,微亮的光芒透过树枝散落周身,自带冷漠凛然的威仪。
她的身躯挺拔如杨,笔直伫立:“放开她,让她过来。”
“双成!”宇文小白哇的大声哭了出来,她猛地冲出护卫的包围,紧紧抱住了冷双成的身子,“双成,双成,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啊?你不知道我多么害怕啊!那人一接近我,我脑子里混乱一片,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啊?”
“相信我,我们也很混乱,也很害怕。”冷双成伸出袖子,替宇文小白擦擦脸,软声哄道:“你先回行辕等我,不要哭了……这么多人看着,别像个孩子……我马上回来陪你。”
冷双成拨了一千人护送宇文小白回行辕,吩咐另一千人留守原地,自身朝赵应承缓缓走去。
赵应承眼神空茫,仰天无声哭泣,风吹不干他的泪痕,一条一条顺着眼睑脸庞蜿蜒成河。
阳光赤炽,万物绽放喷薄傲天的生机,惟独地上之人看不见任何光亮。
冷双成衣衫飞扬,自断壁下一步一步如山稳行,走至赵应承身侧时,伸出了右掌。
“赵公子。”她弯身沉稳不动,手掌在阳光下略显苍白,泛着幽冷如冰的色泽。
赵应承空睁了眼,茫然地看了许久,冷双成一直未动,终令他握上手掌,借力起身。他像个木偶一般伫立断崖侧,面临海水怔怔出神。
冷双成轻拂一下石面,静静坐在岩石上,海风仿似漩涡一样流动,旋转到崖前紧裹两人衣衫。
黑发屈曲招展,两人面对壮阔海面,一立一坐静默无语。
山石嶙峋,峥嵘夺目。波涛如怒,撕人心肺。
烟霭渐生,红日西沉。云水天遥,长夜未央。
盛大余晖里,大海以轰鸣海潮、雪羽白浪叩问长天,叩问大地,有什么能够不朽?
两人不知呆了多久,一刻?一个时辰?但是他们亲眼所见海上落日,大气磅礴,一切悲凉与之相比,都显得不重要了。
“冷双成,多谢。”赵应承迎风而立,沉淀了许久的心神,最终低缓说道。
冷双成哂笑一声,并未言语,看着黑蒙蒙的夜色。
“烦请你告知在下,那日你劫走杨晚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冷双成思索一下,对他说清道明了杨晚所有事情。赵应承细细听完,眼泪渐渐流下,沉声问道:“那种毒血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双成苍白修长的手指缓缓蜷起,放落膝盖,颤抖着说道:“红硕果药性霸道阴毒,混合巨毒赤川子炼成‘天机神水’,此物毒性长发作缓慢,若是不能抵御毒性,服食者被毒素侵入血脉,最初会损蚀人的骸骨,烧灼人四肢,迫使大脑遗忘诸多事情……最终血液慢慢流入心脏沉积,毒素腐坏内脏,逼迫服食者发色凋敝尽白,大口大口咳血而死。”
她萧萧索索地说完,身子也剧烈颤抖起来,又道:“小白的痛我都经历过,我可以笃定地告诉你,如果再紊乱她心神,她控制不了疼痛,会全身烧灼难抑,会失狂自戕。”
赵应承低哑嘶吼一声,痛苦说道:“我明白了,这就是你一直护着她的原因……我理应向你赔礼。”说罢,他转过身,对着冷双成伏低腰身,行了满礼,“明日离别后,愿她此生无忧无虑。”
冷双成回过神,看着落日余晖一刻,突然流泪说道:“赵公子,我想问问你……如果一件棘手事情摆在你面前,你明明知道结果只可能成功一半,你会去做么?”
赵应承惊愕,道:“冷双成,你这是怎么了?”
冷双成凄惨一笑,笑容绝望如花,在悬崖峭壁上迎风摇曳:“我血液突生炙热,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有故人来访……他足足等了两刻钟却没有显身,我本来还以为是忌惮被你抓去才如此……可惜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他是在等落日西沉,夜幕降临。”
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天空中迅疾而来一道阴影,说时迟那时快,她遽然出手如风,嵌住赵应承手腕,猛地将他朝石后一带!
嗵的一声,一道青色身影从天而降,青衫如浪翻滚,身躯如铁生硬,直挺挺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来人面容死板,双目圆睁呆滞无声,周身除了飘拂的衣衫发丝,再无任何一丝生机。他的两肋之下,有两条透明如冰的蝉丝轻忽落下,拖在石面萎顿不起。
林青鸾。
冷双成瞧着他容貌,眼泪潸潸不停:“林青鸾,你终究没逃过密宗魔手,你终究被残害至此。”她一手拉着赵应承朝密林急退,口中着急解释:“出行辕时我就担忧,如此大张旗鼓地追寻小白,不可能不惊动密宗……现在他们派出了林青鸾,估计也是为了抓住我……”回头一看,她这才发现荒玉梳雪的意图还不是那么简单:
不知何时,从松霭沉沉的密林中,滚地而来一大丛黑白相间的刺客,来人之多,竟不少于五百人数。
老金以面巾蒙面,委身躲避在树丛中,看着宇文小白依依不舍地离开冷双成,却没有动作。一方面主人的目标不是他,另一方面他的确喜欢天真的宇文小白,所以继仙居埋伏后,再次对小白网开一面。
他们等待冷双成落单的机会很久了,主人甚至打算放弃这个计划,预备提调林青鸾去别处,准备两军对垒时再去刺杀冷双成。
没想到宇文小白引出了冷双成,一得到密报后,他们整装前来倾巢出动。
眼见操纵林青鸾的天蝉丝准确无误地被斩断,老金一挥手,带着水饮及暗杀者趟地而去。
主人下了死令:一定要生擒冷双成或是赵应承。
黑白两色的忍者如同崖下雪沫,手持利刃,落叶纷纷般攒地而起,刀光划过沉霭夜幕,兜头朝林边阵行劈落。
铁桶般队列硬生生被撕开几缕缝隙,宛如密不透风的城墙倾塌几处,瞬间被刺客插刺入内,武功不济者当先被斩落头颅。
晚风来急,草木轰鸣,天地间笼罩着萧肃杀气。
老金左右横劈一刀,刀色雪亮,两具铁铸的躯体仆倒,飞溅起滚烫淋漓的鲜血,迎上了他的刀锋,滴溜溜地滑下。
他抿嘴一啸。
林青鸾手提冷锋,一步一步铁桩般行来,海风吹拂在他面容上,脸上没有一分表情。
冷双成携着赵应承步步后退,她转首对他说道:“赵公子,你的安危极为重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应承大急,伸手去拉冷双成手腕,喝道:“我赵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