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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我的目光带着探究,带着思索,轻蹙着眉头喃喃道:“逆天改命?”
我又道:“况且,当初的条件是要你放我和杰森自由,我才会告诉你,现在你抓着我,送走了杰森,我没有必要再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他不语,静静看着我,我又犯了侥幸心理,想着赌一把,赌他对未来更感兴趣,便道:“不过,若是你愿意放了我和杰森,我就把王辅臣的命运告诉你!”
他突然轻笑一声,身体向后一靠,漫不经心道:“我已向你保证过黄毛死不了,你以后最好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至于王大人的事,不知道也罢,你不要告诉我了,我怕你会遭天谴啊。”
我闭了眼睛,不再说话。侥幸不可为,虽然心里已知他会这么回答,一点小小的失落还是萦在胸间挥散不去。
每到一处投宿,我便能感觉到天气在不断变化着,越往西北方向,水见的越少,沙土见的越多,风越来越大,气温越来越低,空气越来越干。临近大同时,我觉得自己的皮肤干得快开裂了。每天晚上,我对着月亮跪在窗前,念叨一千遍神仙请现身,念叨了近二十天,神仙的头发丝也没见着,嘴唇倒是磨破了点皮。
狐狸给我添了几件冬衣,我不愿穿,换来换去只得那两件杰森挑给我的薄衫,狐狸眼中的恼怒我不是看不出来,赌口气罢,我没了人身自由,难道连穿衣服的自由也没有。赌气的结果就是着凉,连打了四五个喷嚏,喷出鼻涕来之后,狐狸怒气冲冲的将我强行裹进了缎袄里。人暖和了,镜子里的模样,活像一个西北土窑出来的小媳妇。
离开京城是晚上,进大同城时居然又到了傍晚,狐狸遣走了车夫,亲自驾车去往目的地,他没有告诉我那目的地是何处,我也没有问,无论是哪儿于我又有何关系?我不过是被他控制了的囚犯罢了。
听得窗外有人声,我忍不住掀了帘子看去。天色渐暗,气候干冷,可城中主道上的人群却仍络绎不绝,路边店铺生意看起来十分兴旺,几家卖小吃的摊子上冒着腾腾热气,除了不少飞檐翘脊的小楼外,还有一排排青黛色砖瓦房排在路边,像是民居。
狐狸驾车走了约小半个时辰,停在一座外观极普通的宅院儿门前,进车将包袱拎下,也将我拎下,带着我直接推了大门进去。
门内仍是普通一院,灰檐廊子下有几间厢房,其中一间亮了灯,院子两侧栽种了些植物,中间空了一块儿,正有一个长须老者拿着扫帚一下一下不紧不慢的扫着地。狐狸连招呼也未同人打,越过那人,从廊子下拽了一盏灯笼,领着我往厢房方向,倒是我路过那老者身边时有些不好意思,冲他点了点头,那人却连眼睛也未抬起。
进了厢房,狐狸脚步不停,径直向一张挂了帐子的床走去,我站在门口,看他怪异举动,这厮不是想睡觉吧,饭还没吃呢。
他走到床尾,回头道:“过来啊,傻站着干什么?”
我吭哧道:“你要睡……睡觉,也……也给我安排个房间啊。”
狐狸嘿嘿乐了:“快过来,睡什么觉啊,带你看点好东西。”
我愣了,好东西?难道宝贝还藏在床上?他不是又想动什么歪脑筋吧。我迟疑着不动脚步,狐狸过来扯住我往床边拉去,我蓦地紧张起来:“哎,哎,你别拉我呀,你要我看什么呀?”
话音未落,狐狸已将我拽到床尾,手一掀帐子,我吃了一惊,那帐子后的墙壁上,竟然有一个小门?
狐狸冲我抿嘴一笑,伸手推开了门。
我眨巴眨巴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那门后既不是壁柜也不是暗夹,居然是一个露天的小花园!门后的花园,多么诡异的所在。
一个圆形的小池塘嵌在园子正中,水是不是清的,有没有鱼我看不清楚,因为池塘的一圈又砌了池子,里面却是种了许多花,这秋寒的季节里,那花竟开着,开出小小的花瓣,开出热烈的红色。池的周边有几棵枝繁叶茂的银杏树,天色还未全暗,树木之间隐藏着阴影,地上铺了一层小扇子似的零落叶子,一组梅花形状的石桌凳就安放在那银杏树下扇子叶上,园子对头处,一个拱门隐在树后,露出半边空档,不知通往何处。暮色中,这园景看进眼中确实是非常的精致美丽。
狐狸牵着我的手走进园中,转了一圈后望着我道:“这个园子如何?”
话问的很随意,但我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期待的意味,想听我表扬两句好得意一下?我心中冷笑,嘴上含糊道:“普通吧。”
果然,他轻拧了下眉,又道:“你觉得不好看么?”
我嗤鼻道:“江南几州不晓得有多少处比这美上十倍的园子,有什么好看的。”
他半晌无语,顿了会儿不高兴道:“这里不是江南,是西北,园子是我建的,。”
我嗤笑更甚,怪不得忙着推荐呢,原来还冒充了一把园林设计师。
摇摇头叹口气道:“我也不懂,看看也就凑合吧,若是杰森来看,一定能给你提点更好的意见,他会建很漂亮的房子,也会建出比这漂亮的园子。”
他的脸色突然沉了,将我的手猛地一扯,冷道:“我跟你说过了,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黄毛,你记不住吗?你是不是想要我对他……”他不再说下去,眼睛眯了起来。
我瞪着他瞬间变得阴冷的表情,没有气愤,也没有争辩。为了杰森的安全,我与这个怪物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得提着心,他高兴的时候就对我软言细语,不高兴时就威胁强逼,在他身边打磨过的人,神经都会像我一样,慢慢变的坚韧起来。
垂下头去,轻道:“我记住了。”
看我服软,他仿似更不高兴,又扯紧了我的手道:“谢三毛你这女人……”
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前方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叫道:“哎呀!我们楠少爷终于回来啦!”
我诧异抬头望去,见那拱门处正扭出一个红衣女子,扭的左摇右摆,如风拂柳,甚为夸张,腰都快扭断了,嘴中不断咯咯娇笑出声,边笑边扭,边扭边道:“把奴家等死了,你个小没良心的。”
我莫名其妙的看看狐狸,他阴冷的表情不见了,立刻换上一副笑嘻嘻的痞子模样,对着那女子一拱手道:“大姐,在我这儿住的可舒心?”
那女子扭到我们身边,没答狐狸的话,眼睛直直看向我,眼神一亮,一把拉起我的手娇笑道:“哎呀哎呀,这是哪来的天仙妹子?长得如此俊俏。”
面对这过于直白的“夸赞”,我有些不知所措了。这女人穿一件红色绣花缎衫,皮白肉嫩,弯月双眼,薄唇俏鼻,看不出年纪大小,狐狸却喊她大姐,她是谁的大姐?她……怎么这样热情?
还没人答话,那女子的手竟又欲向我的脸蛋摸来,啧啧有声道:“瞧这瓜子儿脸,大眼睛,多可人疼啊。”
我没来得及缩脖子,狐狸早先一步将我拽离了那女人的魔爪范围,笑道:“大姐你可别吓坏了我的娘子。”
那女人一听娘子二字,状极惊讶,看看我,又看看狐狸,张了半晌的嘴方道:“娘子?你们都成亲了?阿楠你……你也看上女人了?”
我听得这话,顾不得在意娘子了,真真比那大姐还惊讶,嘴张的比她还大,难不成狐狸原来看上的都是男人?
狐狸瞟了一眼我的惊讶表情,似有些嗔怒,但脸上仍挂着笑,对那女子道:“大姐又胡说了!”
那女子眨着眼睛打量我俩一阵,咯咯仰着脑袋笑起来:“想不到啊想不到,我们片叶不沾身的楠少爷也有打翻了花粉罐儿的一天。”说着又上前拉住我的手道:“妹妹叫什么名字啊?”
正看她一会儿惊一会儿喜的表演呢,听她问我,我忙弯了弯腰对她施个礼道:“你好,我叫谢三……谢三毛。”再说“艺名”难免又遭狐狸耻笑,还是本尊示人好了。
“哎哟。”那女子撇嘴摇摇头道:“漂亮的大姑娘家怎么叫三毛啊。”
“咳咳咳”我咳嗽两声掩饰尴尬,这女子真直接。
她很快又笑将起来:“不过也挺有趣的,三毛妹妹啊,我叫花叶,既然你是阿楠的娘子,就跟着他叫我一声花姐行了。”
我忙摆手,结巴道:“不不,你误会了,我不……不是那个……”
狐狸突然从后揽住我的腰,一把扣得死死的,打断道:“大姐啊,我们才刚回来,天已黑了,饭还没吃,能不能先进屋说话?”
那花姐嗔他一眼:“谁也没拦着你啊,”接着搀起我的胳膊往拱门走去,亲热道:“妹妹啊,我不知道你们今天回来,也没备好酒饭,先去放了行李休息一会,一阵我们去外面吃。”
何必跟我商量呢,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呗,我点点头,被她挽着向里走,回头望望狐狸,他竟是一脸的无奈。
花叶走了没几步,又突然转身,冲着狐狸笑道:“差点忘了告诉你,大人几日前也回来了,你明日去他那吧。”
狐狸没作声,轻点了点头。
节外的生枝
穿过拱门,出外一条东西走向长道,左侧青瓦头白院墙,墙根溜排摆着大小花盆无数,盆内花草有枯有绽,地上零落散着碎花残叶;右侧正中是十数层烟色方石高阶,台阶两边各有一树和几株藤蔓,蔓须延着树杆蜿蜒缠绕上方红木栏杆,踏阶而上便见四柱拱廊,廊檐挑着灯笼,洒下昏黄一片光晕,廊下置放了一张藤编圆桌,一张躺椅,桌上搁着一套紫砂茶具,壶口处还袅袅萦着热气,想是方才有人在此正喝着茶。
座北朝南的几间屋子一并排立着,间间关门黑灯,惟独正中一间亮着,跟着花叶,我进了这间屋子,屋内摆设十分精致,香炉、花瓶、瑶琴、古剑样样都有,抬眼一看,房壁四周还挂了些字画,倚墙书柜摆满古籍,若不识主人,乍进此处,真道房主是个善观书澄神虑的风雅之人。
花叶刚把我带进屋子,便迅速转身拦住狐狸,将他推到门外小声嘀咕起来。
我从京城到大同,一路揪着心,挂着杰森的安危,提防狐狸的骚扰,加之舟车辛劳,此刻心情只得烦躁和郁闷,狐狸将我带到他住的地方用意何为?我到底还得忍受多久才能见到杰森?见他俩窃窃私语,烦躁之余又凭添了几分尴尬,别人在门口说秘密,我干站着像个傻瓜,于是缓步踱到一幅字前,假意欣赏着,其实那类似纂体的字迹我认不出几个来,隐隐听到那两人口中传来:“提督……小主子说……也来了……”等只言片语,听不出什么头绪。
一会儿功夫,两人叽咕完了,花叶的咯咯娇笑声又响起来:“去吧,三毛妹妹,让阿楠带你看看屋子。”
狐狸微笑着过来揽我的肩,我憋着一口气盯了他一眼,没有反抗,拎起包袱随他出去。毕竟这花大姐于我来说还是个陌生人,在陌生人前我泼辣不起来。
狐狸举了灯,带我到了廊子东面倒数第二间房,推开门道:“以后你就住这里罢,我在你隔壁。”
我听到“以后”二字,心头火气直窜,回头望望,那花大姐没有跟来,立刻转头向狐狸道:“你预备要我在这里住多久?”
狐狸进屋将灯放下,回身抱起双臂道:“安心住着,住多久都行。”
我急了,进门将包袱往地上一扔,道:“我跟着你二十多天了,加上之前从云南到京城就是两个月了,你能不能让我先见见杰森?”
他先是皱了皱眉,接着唇边泛出一丝冷笑:“你这女人的记性实在太差,总是要我一再提醒,我不喜欢听到你……”
我愤然打断他:“你没有权利这样做,你的威胁我听够了,我们是人,又不是货物可以随意被人摆置,我已经听你的话跟了你这么久,想看看他又有何不可?”
凤目凛如寒冰,看得出他在压抑着怒气:“我早告诉过你,黄毛是安全的。”
我摇摇头:“眼见为实,安全只是你说的,我没有见到他我就不能安心!”
他腮骨明显一紧,语气陡然硬了起来:“若是我说你永远也见不到他了,又如何?”
我心里猛地一抖,上前一步扯住他的袖子急急叫道:“你……你不会杀了他吧?”
他不答我的话,眯起眼睛瞅着我,眼睛里闪着复杂的光。
见他那表情雷同默认,我只觉得脑子瞬间空了,心脏正在一点一点紧缩,一只无形的手仿似扼住了我的喉咙,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瞪大了眼睛,却只看见一片虚无。脚下一个趔趄,狐狸忙伸手扶住了我。嘴中气极叫道:“谢三毛!”
我拧眉急喘了一阵,用力拨开狐狸的手,左右看了看道:“让我睡这里是么?”
狐狸一愣,似没想到我的话题转移,疑惑道:“什么?”
我垂了脑袋,从头后拔下小沐送给我的玉兰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