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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令仪全无为难之意,只是让儿子在下手坐下,便叫了珍珠去传那唯一留下的姨娘。而后柔声问起儿子的伤处,知道无碍之后,又问起他和如今的先生相处如何,以及先生平素都教些什么。
还能教什么?当然是四书五经。这先生倒是个学究,但讲课却总是干巴巴,不知变通,听他说话真是昏昏欲睡。既然母亲追问,贾赦干脆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老太太用不了儿子贾代善的名帖,又曾气走正经举人,她能请来秀才怕也是不易了。史令仪听了也点了点头,并没有教训自己儿子的意思。
此时,那姨娘业已带到。
这女人哪还有半点傲气,进门来便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昨天又亲眼见到老爷是如何毫不留情地处置她那两个“姐妹”,今日再来已然胆气丧尽。她听了太太的吩咐,便把昨日之事又细细地说了一遍。
贾赦已然气得小脸通红。
史令仪哪会就此放过儿子,又叫心腹仆妇把算计儿子的那个小丫头拎到了眼前。被关了一整天,这小丫头神色憔悴,趴在地上一个劲儿喊起“冤枉”。
史令仪淡淡道:“看来还该再饿上一天。”说完,挥了挥手。
就在仆妇们拖走这小丫头的时候,她忽然大声嚷嚷起来,“是张婆子!张婆子的儿媳妇!只说事情成了,我少不得挣到个姨娘!”
张婆子原是老太太房里的嬷嬷,她的儿媳妇却在分家时跟着二老爷二太太离了荣国府。而张婆子如今就在贾赦的院子里伺候,贾赦也对张婆子一直另眼看待。
屏退了闲杂人等,史令仪看着长子,轻声道:“回去好好想想这里面的门道。娘只说一句,你是爹娘的儿子,亲儿子!”
贾赦几乎羞愧得无地自容——被一向信任的仆从们坑害背叛,这个坎儿可不好过,起身行礼,逃也似地离开了荣禧堂。
史令仪忽然笑了笑,吩咐鸳鸯道:“你去和管事对一对名册,尤其是赦儿院里的提早备出来,且看看赦儿自己如何处置,又先打发出去几个。到时候记得回我。”
鸳鸯应了,自去办差。
史令仪刚喝了盏茶,就听说宁府贾代化的妻子史氏过府来看望她。
话说,这个嫂子虽也姓史,却和保龄侯史家没什么关系,而是出身书香门第,家世不算显赫,但她却是个沉稳又明白事理的伶俐人。
毕竟贾代化乃是宗子,不仅身有爵位,还是贾家的族长,他的妻子便是宗妇,也非是一般人家的女儿能够胜任的。
妯娌二人彼此见过,落座喝茶,史氏仔细打量了一番史令仪的气色,虽然也不甚康健,却也怎么看都不像是真被儿子气得不轻的模样。
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他们夫妇乐得看看堂弟一家子的笑话,却不想荣府真的乱成一团。
再说她来也实在是有话要说。寒暄一阵子之后,史氏便道:“我怎么听说你小叔正张罗着给女儿说亲事呢。”
这“小叔”指的就是贾代善的庶出二弟了。老太太去世刚满一年,身为庶子还没除服呢,就急着给女儿大张旗鼓地准备婚事……大约是丁忧前尚书省的主事干得太糟心,便“穷则思变”,奋起一搏了吧?
只是此事若是传到哪位御史耳朵里——此时距离太祖开国也才过了二十余年,政~治~还算清明,御史之中也不乏公正廉明之辈,不管是哪位参上一本,贾代善的庶弟前程如何还不好说,但无疑全家,包括宁府也都得跟着灰头土脸。
史令仪听了,却摇了摇头,一字一顿道:“急着攀高枝儿,可就顾不得了。”
比如给皇子们、或者京中各位异姓王……当侧室,可不就不用顾忌侧室的爹出没出孝了。
☆、第五回
贾代化与史氏又何尝不是担心这一点?
买通兄长的通房给嫂子出点难题,挑唆兄长的长子和父母存些不满……这些都是大家伙茶余饭后无伤大雅的谈资,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别人家的糟心事儿”。
但是嫁娶这种能和“投靠”或者“联姻”挂钩,进而影响整个家族名声和利益的事儿,贾代化就不能听之任之了。
毕竟是堂弟荣国府的“家事”,他也不好上来就指手划脚,便遣了自家媳妇过来探探风声。
史令仪看着平和的嫂子,脸上也显出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倒是听我们老爷提了一句,万一是二弟他们想要放出风声待价而沽呢?”
儿女婚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贾代善和史令仪爵位再高,也和侄女儿隔了一层,人家父母听你的,是情分,不听也是本分。
说实在的,史氏就凭妯娌史令仪这还苍白着的气色,也不好意思再出言追问了。荣国府老太太的脾气秉性,还有谁心里不清楚的?
老太太当年在京里的诰命圈子里混得不算太如意,又被跟贾家不大对付的几位夫人联手坑了几回,很是吃了些暗亏,娘家亲戚又没一个顶用,因此也没少生闷气。
可偏偏她这儿媳妇乃是侯府出身,又是宰相之女,那些惯会捧高踩低的夫人们便经常主动往来、宴请,不仅礼数周全,逢年过节走礼时也更是丰厚贴心,奉承拉拢自然也不在话下。
两厢一比较,落差着实太大,再有人故意下些舌头,老太太就越发恼恨,发作不得别人便暗中折腾起儿媳妇来。
丈夫常年在边疆镇守,史令仪倒也乖觉,婆婆说的一概遵从,事事处处按照规矩办事,让婆婆更是一年到头也抓不到什么错处……
老太太碍于出身寻常,本事不大,但除了心眼小了些,不大能容人之外,倒也没坏到家就是。
她的确是想打压儿媳妇,不让儿媳妇过得痛快,可绝不想害到儿子和孙子,所以老太太横竖也就那么几种老法子:立规矩,摆架子,不停赏丫头给儿子……最后干脆抱来长孙放到跟前……再然后就没有新招数了。
可老太太却没想到这些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
根本无需张扬,于是大家就都知道了老太太见识少还难伺候,史令仪行事贤惠又得体,还让远在边关的贾代善的一颗心几乎全偏向了媳妇。
在史氏看来,虽然她这妯娌无疑是个赢家,但伺候婆婆这些年的个中委屈和心酸,也不是常人能体会得到的。
比较起来,史氏的婆婆——宁国公夫人却是个十分有才干有手腕的女人,虽然在她跟前显不大出自己的本事,却也能在她的关照下,顺心如意地相夫教子呀。
想到这里,史氏声音更柔和了几分,“咱们不就怕二弟遭小人哄骗不是?”
史令仪点了点头,“可不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时动不了贾代化和贾代善兄弟,其余贾家族人总难免有那禁不住蛊惑的不是?能让他们内斗也是乐事一桩。
前世,她的儿媳妇孙媳妇眼里除了弄权和弄钱,就几乎放不下别的——可是这权,也是掌家之权,这钱也来路不正,哪像她如今这样,和嫂子看似闲话,其实也是句句不离家族的前程和名声。
史令仪心中感慨的同时,坦然承认她那些儿子孙子,也只能娶到只看得见眼前蝇头小利的媳妇,真正的好人家好姑娘,是瞧不上她上一世养出的儿子和孙子们的。
教子之事万万不能放松……
史令仪暗下决心,先看看赦儿的动静,若是他还是一无所觉,说不得她这个当娘的又要当一回恶人。只是这一世,要牢记给一巴掌不忘再补上甜枣。
除去那些不老实的仆从之后,也得耐心给儿子讲讲这里面的道理才好……
她两个儿子都不是能无师自通的天才,不过不自量力的庸才更让人头疼,比如丈夫的这个庶弟。
想到这里,史令仪也道:“明儿就叫二弟他媳妇过府来说说话吧,嫂子若得空也过来坐坐?”
史氏见妯娌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便又笑道:“既然知道了,咱们就该早作打算。明儿必到的。”
史令仪也笑着应了。
说完正事,妯娌俩便开始闲聊起来,刚说起京里的新式绣纹,奶娘就在此时抱来了刚睡醒,闹着要找娘亲的贾敏,史氏还逗了逗这个可爱伶俐的小姑娘。
贾敏自然对答如流。
她五官已经长开,和她那个俊美的老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坐在母亲的腿上,任由母亲抚弄她的小脑袋,很是乖巧地听着母亲和伯母说话。
妯娌两个正说到调养身子的方子,鸳鸯忽然上前小声禀报:“北静王来了,老爷说晚饭等他一块儿用。”
当年太祖开国时分封功臣,四王八公便是其中翘楚。
二十多年过去,原先号称同气连枝几家人,有如今依旧亲密的,也有逐渐少了往来的……不过自家老爷和这一代的北静王水煦私下里常以兄弟相称,更是到了升堂拜母,互通有无的地步。
小祥假也没有几天,因此北静王也不讲究,得空便到府上探望好友来了。
史氏听说荣府有客,便干脆地起身告了辞。
反正明天也要再来跟那庶出的堂弟媳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史令仪也没有挽留——再说这府里还守着孝,也不能弄出合口的饭菜点心招待人家。
母女俩一起送走嫂子,回到荣禧堂的东次间,贾敏贴在母亲身上,小手勾住母亲的两根手指,认真问道:“娘,大姐姐要嫁人啦?”
望着女儿晶亮的大眼睛,史令仪用空着的那只手捏捏她粉嘟嘟的小脸蛋,“是呀。你舍不得了吗?”
贾敏听了,还叹了口气,像个大人一样一本正经道:“舍不得也没办法呀,女大当嫁。”
史令仪伸手抱起女儿,想起这个最贴心的女儿偏偏早早去世……闺女,把你的灵透劲儿给你两个傻哥哥匀匀多好啊。
贾敏哪里知道母亲的心思,老实地让母亲颠了颠,又问,“娘,大姐姐要当姨娘?”
史令仪奇道:“从哪儿听来的?”
小姑娘答道:“昨天,今天,爹和娘,娘和伯母都在说呀。”
“你想大姐姐了吗?”
“嗯。”
丈夫同辈的几个兄弟,嫡出庶出都加在一起,也没生出几个姑娘来。少了一个能陪她说话的姐姐,贾母小姑娘越发寂寞了。
史令仪想明白女儿的小心思,便打算这段时日多陪陪女儿,等出了孝,就多送出些帖子,请手帕交带着女儿过府,女孩子能交情广泛也是件好事。
在地府时,办起差事来可不理会你是男是女,全是一视同仁,于是史令仪也有意把自家儿子女儿一视同仁。
这厢母女俩正说着话,鸳鸯又过来“讨嫌”了,“太太,大爷在院子里发作下人呢。”
史令仪心中顿感欣慰,儿子还没歪到扳不回来的地步,只是……行事略显粗糙了。
昨晚,父母刚刚打发了两个没规矩的通房,第二天他就动手清理自己院子里的丫头小厮,可不等于承认两边有所勾连吗?父亲的姨娘和自己房里的丫头婆子有往来……这话传出去,总让人难免多想,于他声名也有妨碍。
说不得她这个当娘的要替他扫尾了。史令仪叫来内院的几位管事,吩咐道:“过了小祥,府里也该打扫收拾一番。”
于是府里每个院子都抽出了些仆从,且几乎处处都有人换了差事,来来去去这么一通折腾,长子院子里那点子变动和损耗,就像是倾盘大雨时湖面,一颗小石子掉进去,也瞬间掩盖在周围不绝溅起的水花之下,外人什么都分不清了。
史令仪理事时,女儿贾敏依旧偎在母亲怀里,听着母亲有条不紊的各项命令,以及下面管事们恭敬地应答,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时不时显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就在贾赦的院子里,受了二老爷银钱的仆从们跪满了一地。
贾赦端坐在明间里,想起今早的情景真是又羞又恼,偏偏后身上还有父亲踹出的红肿和淤青,让他不得久坐,于是越发脾气暴躁。
十二岁的荣府大少爷如今还处在爱恨分明的阶段,行事上也颇为直截了当。
他又不曾四处碰壁,人生最大的挫折就是祖母说了母亲很多坏话,忽然间他却发现,最疼他宠他的祖母根本就是看母亲不顺眼,才刻意离间他们母子情分……
也就在短短一天里,他挨了顿胖揍:显然他那个经常不在家的父亲不许他顶撞母亲,之后母亲偏偏还诚恳地告诉他“你是我儿子”,那时贾赦心中的那杆秤终于彻底偏倒在一边。
可是祖母又是真心喜爱他,满心复杂的心绪不知如何发泄,这个少年只好处罚起最爱说三道四的几个丫头和小厮了。
几两银子和差事之间,孰轻孰重还用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