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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里间那对儿小兄妹软糯动听的问答声忽然停歇,贾代善也无奈叹了一声,又放柔了语气道:“我常年不在京里,对你们几个都疏于管教。这回兴许能在家里多住些时日,你们就暂且跟我念书吧。”
转眼就要入冬,正是难以用兵之际,关外敌兵也要徐徐撤军数百里。
另外,营中诸将要么是贾代善的袍泽,要么就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部属,不敢说上下一心犹如铁桶一般,但也不是随便去个人就能取他而代之。
不然,贾代善也不用再想着行兵打仗,趁早回家来荣养,免得在外面也是丢人。
此言一出,里间最为活泼的小丫头贾敏倒先拍了拍小手,奶声奶气道:“好呀。”话说出口,忽然发现亲哥哥贾政正盯着她看,目光尤其深沉,她又伸手轻轻抓了抓哥哥的脸,“吓人!”
贾政扁了扁嘴,觉得妹妹真是有趣。
此时这小姑娘已经被她爹拎了起来,旋即便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又小声道了句,“好爹爹。”
贾代善和他媳妇一样,最偏疼小女儿,被贾敏一打岔,也没法再继续教训儿子了。干脆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围坐在自己身边,拿了本《后汉书》便给他们讲起了故事,当然是掺杂了他个人观点的故事。
三个孩子年纪不同,性情也不同,听着父亲的话却得到了不同的感悟。
却说韩夫人等女儿醒了也便回府去了。一家五口一起吃了饭,贾赦回到他自己的院子,内院的管家已经把新派来的丫头安排妥当。
新来的两个大丫头容貌并不算出挑,但透着股柔顺可亲的模样,恭恭敬敬地行过礼,贾赦便给她俩分别起名春华和秋实。
这两个丫头服侍起来也很细心妥帖,贾赦梳洗后更衣,趴在床上,难得地琢磨起往日的得失:而父亲今天着重提起的恩威并行……父亲对我这个儿子分明就是恩威并行啊!
而母亲还是更喜欢弟弟和妹妹,但对他也还不赖……新赏过来的春华和秋实,也的确比自己原来的丫头更规矩,当然也更无趣。
贾赦心想,这难不成就是……言传身教吗?
荣国府的大少爷在挨了父亲一顿打,听了母亲的安抚,又让一向信任的下人一起摆了一道之后……他终于开了窍,虽然只是那么一点,但总归是个好兆头。
第二天,贾赦早早地跑到荣禧堂,却在等来了弟弟贾政之后才一起进了次间,想父母请安。
史令仪悄悄推了下正摆弄女儿的贾代善,“赦儿与平素不同。”
贾代善不以为然,“昨天我费了那么多苦心,他要是还不明白,我只好再揍他一顿了。”
用过早饭,儿子们都去读书,贾代善去了外书房议事并处置公务,史令仪等人的当口干脆教女儿认字。
这时嫂子史氏准时到来,刚坐下上了茶,庶出小叔子的媳妇也乘着小轿赶了过来。
史氏和史令仪本来也只想着尽人事而已,能劝则劝——斗气耍狠那是她们丈夫该干的事儿。
不过这位弟妹却显得很是无奈又无辜,“那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如何乐意眼睁睁地看着她给人做小?一辈子低声下气,抬不起头挺不直腰,我生她养她,如何肯看她跳进火坑?”说着,便淌下泪来,捏着帕子擦了半晌,说话也越发哽咽,“我还想让嫂子们劝劝我们老爷呢。”
好人家的闺女鲜少有人会去做妾,良妾……不也是妾?当然,给皇帝做小老婆就得另说。
史氏和史令仪端详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弟妹此言大约发自真心。二人面面相觑,颇有点不知该如何~劝~慰了。
不过好歹没有冤枉贾代善的庶出弟弟,他的确是心术不正,卖女求荣搁到什么时候也不是什么好词儿。
史氏和史令仪也不想将来某几位诰命们提起此事,便是一阵讥笑,史令仪便又问了一句,“可做的准?侄女儿真要往忠顺王府里送?”
弟妹咬牙切齿道:“也不知我们老爷发得什么疯!那位王爷……岂是好相与的!”她是嫡女,娘家完全说不上显赫,也有几个读书的哥哥,家底算不得丰厚却也衣食无忧,所以说话也底气十足,“那府里哪有正经人家的女儿去做妾的?”
忠顺王爷和他的儿子都爱养戏子,京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本来还想二人联手,晓以利弊的,结果史氏和史令仪却是好生劝解了弟妹一通,这才把人家送走。
之后,史氏也干笑两声,“我也回去了。府里还一大摊子事儿呢。”
史令仪心道:你是急着回去跟你家老爷传话吧。
等嫂子和弟妹全都离去,史令仪靠在榻上感慨不已:这叫什么事儿?
偏偏此时贾代善忽然归来,拉着她的手,轻声道:“你别生气。”
史令仪颇为疑惑,“怎么了?”
贾代善道:“我那二弟放出风声,若是搅和了他和忠顺王府的好事,他就把我那侄女儿说给你大侄子……”他也很是不好意思,“做小。”
史令仪的大侄子可是她大哥的嫡长子……她登时就往边上一歪,按着右边胸下的肋骨,“肝儿疼。”
☆、第七回
史令仪揉着自己的右肋骨,贾代善见状,连忙伸手又按又捏,最后干脆变成了挠痒痒……
史令仪忍不住喷笑出声,还微蜷着身子求饶道:“已经不疼啦。”
眼见媳妇露了笑脸,贾代善才道:“都怨我,疏于管教。”
这话说的,连儿女都没顾得上,哪里还管得到庶出弟弟们呢。他们也正是觉得没沾着大哥的光,不才跳出来吵闹折腾的吗?
再说娘家规矩那么严,妾也不是想做就能当得上的,史令仪心如明镜:她那小叔子纯属是想着哭闹的孩子有糖吃,就算这事儿不成也得恶心你们一回。
在贾代善看来,这个庶出弟弟已与泼皮流氓无异,不让他如愿便要搅得全家都陪着他没脸吗?再不给他个教训,谁知道他下一个要攀咬谁?
哄好媳妇,他就要召来庶弟好好说道说道了。
正好,史令仪也趁机说了刚才弟妹的想法,贾代善听得直点头,“他家里有个明白人就好。”
史令仪又道:“恕我直白些,二弟……当真攀得上忠顺王府这个门路吗?”
她又仔细回忆了一番,因为实在隔了太久,丈夫的两个庶弟的家事又不怎么紧要,印象已然十分模糊:只记得这两家的孩子婚事上似乎都挺寻常……没有让人意外的地方。
前世的自己,如今正缠绵病榻,无心旁顾呢。
丈夫贾代善也在假期结束后便回了边疆大营,所以这些“糟心事儿”他们夫妇都就没插上手,只在事后听了几耳朵风言风语罢了。
贾代善思量片刻,忽然笑道:“正好借机让言官参我一本。”说完,他吩咐外面候着的小厮去宁府把大哥请来,自己也返回外书房,跟贾代化商量对策去了。
史令仪也忙打发陪房回娘家送个消息,免得这乱七八糟的流言先传到娘家人耳朵里,不知道始末的情形下再连自己也埋怨上——亲哥哥史骞自然不会如何,主要是怕嫂子王彦多心。
却说保龄侯府里,史骞下了衙回到家,听到妻子的转述,顿时哭笑不得。
史令仪的嫂子王彦也笑道:“小姑估计也正头疼着呢。”
王彦出身书香门第,她家跟金陵王家没有一点关系。
她能嫁给保龄侯的嫡长子,自然知书达理,又气度不凡。加上史家家风清正,她与丈夫感情甚笃,婚后又连育三子,公婆也颇为慈爱,没道理不大度不宽容。
比较起来,先有婆婆刁难,后又因丈夫庶弟而受拖累的小姑……她这个做嫂子的也情愿多体谅她一二。
史骞点了点头,又道:“妹夫刚来信说,请我给外甥们挑个好先生。”
既然妹夫特地托付,总不能再弄个秀才虚应故事。史骞对贾赦印象很是一般,倒是颇为看好妹妹的次子贾政,这个孩子并非才思敏捷之辈,却是胜在认真刻苦。
天下多少人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而脚踏实地之人往往有个不错的前程。
王彦却在琢磨:京城居大不易,春闱不第的举子多在京城择一人家坐馆,三年后也方便再考。她便开口建议道:“这就要入冬了,明年便是大比之年,不如等殿试张榜之后再给外甥们仔细挑选先生?”
现在匆忙间就算找到合意的人选,万一人家第二年中第做官去了,还不得再换个老师?
夫妻俩想到一块儿去了,史骞便写了封回信向妹夫妹妹说明他们的打算,反正这段时日妹夫都得处置他的庶弟,闲暇时光估计也不少,不如让他们夫妻父子多相处一段吧。
与此同时,荣国府外书房里,也有对儿堂兄弟正说着话。
本来贾代善派了亲信去二弟三弟家里拿人,却只见着了帮着传了几回流言的三弟,而他那二弟……据说在外面宴请“贵人”吃酒。
二弟他嫡母,荣府老太太死了才刚满一年!
贾代化看堂弟神色不对,压下心里的幸灾乐祸,开口劝道:“这回不必担心起复了。”因为不孝而挨参,族里再不庇护,今后也没有起复的机会了。
贾代善虽然恼火,却也还沉得住气。
不一会儿,他那懦弱没主意的庶出三弟也进了书房,看着面无表情的大堂兄贾代化,还有眼光冷峻的嫡兄贾代善,心头猛跳,膝盖一软,就把他所知道的全都吐了个干净。
忠顺王府当然没有从荣府庶子家里纳个良妾的意思,但贾代善的二弟与王府中人有些往来倒也是真事儿。
贾代善这个庶弟心比天高,总觉得当年老公爷贾源就很是偏心,这么多年过来,嫡兄贾代善不仅不照顾弟弟们的前程,反而有打压之意。他便赌了口气,立志也要做出番事业来。
这些话,庶出的兄弟俩在分家后,相聚之时可没少说。
贾代善听了,不置可否,只是追问三弟:二弟在何时何处认得那王府里的人……
他三弟还没说出个所以然,就有心腹小厮上来禀告:忠顺王府来人送了封信来。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贾代善当下撕开信封,展开信笺一瞧……不由眉头微皱;再把信递到大堂兄手里,贾代化脸色也不那么自然了:原来这信上说,京城某酒楼某包厢,请二位将军见识下自家兄弟的口才和胆识。
这也没什么可说的,就算是鸿门宴贾代化和贾代善他们兄弟俩也得走上一遭。
约定的酒楼离宁荣二府相隔不远,骑马一刻钟的功夫也就到了。
兄弟俩刚迈进大门,满脸堆笑的掌柜显是早有准备,直接迎了上来,客套几句便把他俩请进了楼上雅间——隔壁就坐着贾代善的二弟和他宴请的那位王府幕僚,也就是刚才给贾代化和贾代善兄弟送信的那位仁兄。
这酒楼的雅间设计得颇为“巧妙”,兄弟俩随意地坐在椅子上,隔壁的声响却清晰入耳:二弟的嗓音已然有些含糊,在语无伦次地抱怨了自己饱受嫡兄欺凌,嫡兄的岳父身为尚书令也从不肯照应他一二之后,又表起忠心道:实在是忍无可忍才转投王爷,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若有机会,更能取嫡兄而代之……
贾代化听到这里,心中不由讥讽道:真是好志向!
贾代善面色依旧平静,心中无喜无悲,只是有些感慨:这个弟弟算是完了。
二弟,你可知道宁国公与荣国公如何与忠顺王结怨的?
忠顺王堪称能征善战,在练兵上更是颇有心得,只是此人有个很要命的毛病:又独又贪,不仅仅是自己贪功,还爱把其他人的功劳硬抢过来,算到自己的下属头上。
此举在当年便惹了众怒。
宁国公贾演与荣国公贾源兄弟跟忠顺王带兵一起攻占北疆之时,为诸将记功时就起了龃龉。
大家拼着性命,不辞辛劳,跟着太祖爷征战四方,图个什么?不就是立了功劳好封妻荫子,甚至能裂土封疆吗?
抢人功劳和断人前程又有何差别?
怎么你忠顺王属下的将领就能虚记斩首数目,骗取功劳,我们这边的兄弟就只能谦让、退后呢?
一群丘八浑起来那是无理都能搅上三分,更别说这边压根就是理直气壮。
宁荣二位国公论功劳和名声都胜过忠顺王,只是这位王爷占了自己姓氏的便宜,才得以封王。两方互不相让,若非当时监军林侯爷极力斡旋,劝阻住了双方,不然非得弄出场内讧来。
此事毫无意外地闹到了太祖爷的案头。皇帝嘛,总有疑心病,比起从一开始就跟着自己打江山的贾家兄弟,他更要防备那个弟弟忠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