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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泪痣-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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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了
下来。”这句话正是川端康成小说《雪国》的开头,我不知道已经读过多少遍,只
是从未想到,有一天我也会遇见他描述过的情形———在从东京到箱根的火车途中,
我和扣子从火车上下来,在一个信号所般大小的站台上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由于前方的一段铁路正在抢修,所以,看起来只好在这里停留一阵子了。

    离开小站,我们走上了一条山冈,向前看,在四周簇拥着的山冈之下,有一片
淡绿色的泻湖,即使有的地方已经结了冰,但也掩饰不住湖面上的淡绿色。“嗳,
我有个主意,就看你敢不敢了。”扣子的手交叉着放在我的臂弯里,歪着头问我。

    “说吧,”我忍不住伸出手去刮了刮她冻红的鼻尖,“去阴曹地府我有准备,
嗯,时刻都在准备着呢。”

    “阴曹地府我不去,我要去的是那里——”她的手一指那片泻湖:“去游泳,
不会不敢吧?”

    “阴曹地府我都敢去,游泳当然不在话下。”听她一说之后,我的体内也不知
道为什么会涌起那么大的冲动,甚至,在短暂的一瞬之间,我毫不怀疑我想跳进那
片湖里去的冲动比扣子要大出许多来,于是,撒腿往湖边跑过去。

    脱衣服的时候,我遇到了小小的难题:天气如此寒凉,假如穿着短裤下湖,那
么上岸之后,穿着湿淋淋的短裤捂在棉衣里去坐火车,滋味恐怕会很不好受。我在
犹豫着的时候,扣子那边已经有了答案:她的胴体已经赤裸裸的了。看着她的裸体,
我不禁有些恍惚。扑通一声,她跳进了湖水之中。

    我也就干脆脱掉短裤。就在我脱掉短裤的第一时间,她的身体往下一沉,我的
视线里马上就没有了她,但我能感觉出她猝不及防的慌张。我跳进湖里,将身体沉
入湖底,向着幽深不可及的地方游过去。我的手被另一只手抓住了,我赤裸的身体
被另外一具赤裸的身体抱住了。我疯狂地、不要命地将这具身体狠狠地抱在怀里,
像抱着一个寂寞的水妖。

    后来,过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之后,在一块巨大的冰排上,我们做爱了。到了这
个时候,我才总算明白田径运动员们所说的“超越体能极限”是怎么回事。冷到极
处之后,反倒一点也不觉得冷。冰排随着我和扣子激烈的动作在水面上漂游起来,
但是,我和扣子并不怎么感觉得出它的漂游,总是在快要离开冰排落入湖水的一刹
那,我和她就顺利地找到了最适合的角度和姿势,我们安然无恙,我们正在安然无
恙地使出全身所有的力气。

    在最后的时刻到来之后,我们身下的冰排从中间悄然断裂,我们抱着一起落入
了水底。

    回到信号所般大小的站台,列车员正在站台上远远地打着手势召唤我们,我们
正好赶上火车重新启动的时间。

    上车后,我们没在车厢里坐下,站在了两节车厢之间的过道里,各自点上一支
七星烟。我突然想起了我和扣子此去箱根的任务——我们是代望月先生去箱根取一
批婚纱回东京的。我抽着烟漫无目的地打量着车窗外的景物,全身慵懒。

    
        
    


 
                                 第九章

    第二天回到东京,我们找了一辆出租车,安然无恙地将婚纱运到表参道,正好
碰上望月先生在锁婚纱店的门,见我们抬着装婚纱的箱子过来,就赶紧来帮忙,他
说:“啊,老朋友打电话来,说是我压的那匹马今天跑了头名,正要去高田马场那
边看看呢,你们能回来实在太好了。”

    “啊,那么,请您只管放心去,这里有我们,请您放心。”我刚想和望月先生
说话,扣子就微微欠着身抢先说了。把箱子抬进店里之后,望月先生要离开的时候
对我说了一句:“你小子,好福气啊。”

    “我是不是特别像个长工,名字就叫二栓或者狗剩?”我也对望月先生微笑着
欠身,目送他出门,这才回过头去问了扣子一句。

    “此话怎讲?”她一努嘴巴。

    “感觉像是回到了旧社会,我在地主家的田里劳动了一天,正气喘吁吁地走在
回村的路上,一个老长工突然把我拦下来,伸出大拇指对我说‘你小子,好福气啊。

    ‘为什么会这么说呢?自然是因为你了,我叫二栓或者狗剩的话,你就叫二栓
媳妇和狗剩媳妇了。“

    “谁是你媳妇啊?”她故意问我。

    “你呀,还用问吗?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还是我儿子的妈吧?那时候,你就
不叫什么二栓媳妇狗剩媳妇的了,我得管你叫‘他娘’,你得管我叫‘他爹’,没
说错吧?”

    “切,谁说要做你的什么‘他娘’了?”

    “我说的,丫头。我已经给你做主了,你就认命吧。”停了停,我想想说,
“果真如此活着的话,也实在不坏,只可惜这种故事里总有一个罪大恶极的地主,
弄不好,他早就打上你的主意了,呵呵。”

    她只轻轻看了我一眼说:“不过,想要霸占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我可能一刀
捅了他哦。好了,不说了——”她一指街对面的露天咖啡座:“去上班了先!”

    当她推门而出,又转过头来,调皮地一皱眉头,眯着眼睛,抬起右手的拇指和
食指,对准我,做出一副掏枪射击的样子,在用嘴巴发出嘭嘭嘭三声枪响之后,
“哼!”了一声,这才一甩头发,推门而出。

    “对,倒是不觉得累,走了三天,一路上经过有兴趣的地方的时候,就停下来
住一晚。”“这样啊,那么——”我又拿钥匙去开婚纱店的门:“进去坐坐吧,或
者去找个地方?”

    “找个地方吧,反正我开了车。一会我再送你回来。”

    于是,我们上了那辆红色的宝马。红色宝马慢慢驶出表参道,又穿过几条街,
在一家酒吧门口停下。“要不就在这里?”

    “没问题啊,那就这里吧。”我说。

    我们找到一个位置坐下。我自然是喝啤酒,筱常月要了一杯柠檬杂饮。我正不
知道说什么,筱常月突然说:“无论如何,请帮帮我。”我不禁有些愕然地看着她,
她又加了一句:“剧本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请帮帮我。”

    “只要能帮得上忙,请放心,我一定会尽力去做。”我对她说。

    
        
    


 
                                 第十章

    此前她像是全身都充满了紧张,听完我的话,才一下子放心:“越快越好,可
以吗?至于报酬方面,请一定放心。你一定知道歌剧《蝴蝶夫人》吧?我想请你把
它改编成昆曲,可以吗?”

    “啊?”这我可真没想到。

    这时候,她从皮包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我:“这是从国内寄来的《蝴
蝶夫人》歌剧剧本,也是辛辛苦苦才找到的。怎么样,能答应吗?”

    她眼里的恳求之色愈加浓重,使我不能拒绝。“好吧,我来试试。”我鼓足勇
气对她点头,内心里却实在没有信心把这件事情做好。毕竟,将歌剧改编成昆曲的
事情,此前好像是还没有人做过。

    “可能的话,方便的时候能去一趟北海道吗?这样的话,假如遇到什么难解决
的问题,也好商量着一起解决,毕竟我唱过十二年的昆曲。”

    “这样啊,那我尽量吧,遇到难题我就去找你。”

    “那太好了。”她掏出一张便笺递给我:“这上面写了我的电话,如果你来北
海道,就先给我来电话,我也好把路费寄给你,还可以去车站接你。”

    “路费倒是不用费心。其实我是想着有一天去写小说,也许试着写写剧本正好
可以当作练习。不过,我有个疑问,在北海道唱昆曲会有人听吗?是为了什么特别
的活动去准备的吗?”

    “哦,是这样,明年七月,北海道要举办一次全世界范围内的艺术节,当地的
文化官员知道我曾经唱过昆曲,就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和他们合作,唱什么剧目由
我来定。开始的时候我倒没有特别的兴趣,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特别想演,想得
没办法,所以才会急着来东京找你。”

    “那可是一出完整的剧目,琴师啊演员啊什么的都不缺吗?”

    “说起来也是格外凑巧,札幌那边有一个昆曲爱好者剧团,虽说里面的人年纪
大了点,但是我想,只要好好排练,也不会差到哪去吧。”

    “那好。不过,从现在开始到明年七月份,时间实在紧了些,那我就尽量赶时
间吧。”“一定?”

    “一定。”

    从酒吧里出来,在送我回表参道的车上,筱常月突然问我:“在国内过中秋节
的时候,你一般会怎么过呢?”

    我想了想说:“也没什么特别,虽然也吃月饼,但是说实话,即使不吃也不会
觉得遗憾。”

    “也是。不过,可能是风俗的关系,我们苏州的一些地方对过中秋节还是蛮讲
究的,要办茶会啊听评弹啊什么的。我倒不喜欢这些,因为住得离寒山寺旁边的铜
铃关不远,中秋节的晚上,我一个人站在铜铃关的城墙上甩水袖。月亮特别大,也
特别白,人的身体也一下子干净了不少,干净得想跳进苏州河里去———其实,有
好几次,我都跳进苏州河里去了。现在想起来,湿淋淋的样子和一个水妖差不多吧。”

    我知道,她之所以提起中秋节,一定是因为今天晚上的月亮特别亮。整个东京
此刻都被银白色的月光笼罩了。

    
        
    


 
                                第十一章

    三月的天气,连月来的阴霾终于被阳光打破,空气湿润而清冽。

    我正坐在婚纱店里对着那本《蝴蝶夫人》发呆,旁边放着我的手持电话。说起
这个手持电话,倒是我在意外中得来的,中国农历元宵节过后,扣子在表参道东端
路口上摆了个地摊,卖些年轻人喜欢的小玩意,无非夜光表和指甲贴片之类。生意
不好不坏,好在不费什么力气。一天晚上,快收摊的时候,我发现地摊前有一只新
款松下手持电话,不知是谁掉在这里了,就和扣子坐在路口上等人回来取,等了半
天也不见有人来,只好拿回来放在枕头下当钟表用。后来听说电话公司开通了中文
短信服务,扣子就拿它去上了新号码,遇到有事的时候,她和我联系起来也方便些。

    我对着《蝴蝶夫人》胡思乱想,但结果却是:一张张白纸被我揉成团后丢进了
废纸篓,一支接着一支的烟几乎烤焦了我的喉咙,那些白纸上也没有留下一个让我
满意的黑字。

    手持电话此时响起,我接听之后,竟然是阿不都西提。说起来,已经好久没听
见他的声音了。还是一个月前,我坐上去学校的电车,突然发现他也坐在车上,匆
匆聊过几句,他告诉我他搬到秋叶原电器街附近的一间公寓里住了。

    “我说,晚上有时间去新宿喝酒吗?”阿不都西提在电话那头问我。

    “有啊,几点钟?在哪里碰面?”

    “不过,一个人出来可以吗?”他继续说:“晚上的事情,事关重大,想和你
好好商量一下。晚上八点在纪伊国屋书店旁边的河马啤酒屋见?”

    “好,一言为定。”

    
        
    


 
                                第十二章

    一进门,我们微笑着伸出手来互相击打了一下,他像是累极了的样子,笑容里
有几分疲倦。我总觉得他身上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随着他提起第一个话题,
他的疲倦就消失不见了:“嗳,跟我说说,她到底怎么样。呃,就是蓝扣子,她怎
么样?”

    “哪里怎么样?”

    “床上啊。”

    这实在是典型的阿不都西提式的问题,但我也得回答:“嗯,还行吧。”

    “还行就是很厉害的意思?”

    “差不多吧。”

    我突然想起来,他在约我出来时曾经说要和我谈一件什么大事情,就问他:“
到底要和我谈什么?听上去像是跟鸡毛信一样急。”

    这时,阿不都西提对我一笑,露出一口雪白得耀眼的牙齿:“我养了一匹马—
—”

    “什么?”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倒没对我的惊异去特别解释什么,他喝了口啤酒,继续说:“是啊,买了一
匹马,几乎所有的钱都花光了。白色的,暖茸茸的毛摸在手里真是舒服,说起来你
恐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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