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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早晨(周而复)-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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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阿贵,你不认识吗?姐姐。”
  “你长的这么高了,要在马路上碰到,真的会不认识的。”汤阿英关怀地说出心里的疑问:“你不是生病了吗?看样子,身体蛮好啊!”
  “我……”汤阿贵想起爹写信给姐姐说他有病的事,连忙点头,说:“是呀,我生病了!”
  “怎么忽然得病了?”
  张学海不等汤阿贵回答,紧接着问:
  “你生了啥病?”
  “唉,我这个病啊,可不轻哩,”汤阿贵一边想一边说,“伤风感冒,发高烧,头上滚烫,浑身发热,……”
  “是受凉了吧?”汤阿英走上去,抚摩弟弟的胳臂,是不是还发烧,凭她手的感觉,体温是正常的。
  “大概是吧。”
  “现在完全好了吗?”张学海问。
  “好了。”
  “完全好了吗?”汤阿英不放心地问。
  “完全……好了……”汤阿贵怕姐姐一直问下去,使他答不上话来,有意把话岔开,“姐夫,你头一回来,为啥不捎个信来,我也好到车站上接你们。”
  “走的仓促,没来得及。”
  “你不是病了吗?怎么能到车站上接我们?”
  “我,我是病了,”汤阿贵慌忙对姐姐解释,“可是,我,我现在好了呀!”
  “我们离开上海的辰光,不知道你好了啊,哪能好写信要你来接?”
  “我不能接,爹可以接你们啊。你们到里面去坐吧。”汤阿贵过去挽着巧珠往屋里走,对汤阿英说,“巧珠长的真漂亮啊!”
  “这丫头长的倒不错。”汤阿英说。
  “小海呢?”阿贵想起姐姐早些时生的男孩。
  “留在上海,给他奶奶做伴了。”汤阿英对巧珠说:“给你讲的话忘记了吗?”
  “舅舅。”巧珠马上叫道。
  汤阿贵猛的把她抱起,亲热地吻了吻她的细嫩红润的小腮巴子。她紧紧搂住舅舅宽厚的肩膀。
  “爹呢?”汤阿英进了屋仍然没有看到爹,急着问。
  “他现在是互助组的组长,可忙哩。早一会还念叨你们哩。”阿贵放下巧珠,说,“你们歇一会,我叫他去。”
  不等她们回话,他身子一闪,飞一般的走了。
  张学海望着玻璃外边广阔的天井和大厅高大的屋顶,愤愤不平地说:
  “农民整天在田里干活,风里来雨里去,住破房子。地主啥活也不干,蹲在家里,住这么好的房子,真会享福。”
  “后面还有花园哩!”
  “哦!还有花园,倒要见识见识,看他怎么浪费的。”
  汤阿英一走进这座房子,她就想到一个地方去看看,一时抽不开身,见他要去看花园,便用手向大厅后面一指,说:
  “朝后面一直走,天井左边有个园门,进去就是花园,你带巧珠去白相。”
  巧珠一听说到花园去,妈妈也不要了,抓住爸爸的手,一蹦一跳地向后面走去。
  汤阿英仔细向大厅四面看看:就是在那张八仙红木桌子旁边,她挨了朱老虎他老婆不知多少次的鸡毛掸帚,那噼噼啪啪响声好像还萦绕在她的耳边。他老婆一过打人一过吼叫的声音也好像清晰地听得见。有时朱老虎还从旁帮助,鸡毛掸帚和棍子雨点子似的朝她身上落下,打得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她一见那张大八仙红木桌子,好像身后又有人打来,浑身痛楚。她的脚步慢慢向大厅后边移去。
  大厅后面又是一个广阔的天井,右边有一道小门,正对左边通向花园的园门。小门外边,是一条阴森森的火巷,两边是又厚又高的青灰墙,显得天空比别的地方高。火巷的墙脚长满了碧莹莹的苔藓。她一走进来,凉风飕飕,寒气浸浸,一股腐烂的潮湿的气味迎面扑来。这条火巷很久没有人走动了,过去,在太阳还没有升起,或者镇上的灯火完全熄灭的辰光,她都要走过这条阴森森的火巷,开始一天的劳动,要不,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牛房旁边的小屋子去睡觉。
  火巷的尽头转出去,就是牛房。牛房旁边有三间砖瓦平房,一明两暗。原先一明一暗堆着喂牲口的草料,另外一间小屋子就是汤阿英的卧房。这间小屋子还和当年一样,不过墙有些倾斜,两扇木门半掩着。墙脚和道上都长着绿茸茸的什草。时间虽还早,天空也很晴朗,可是这里照不到阳光,在高大火巷旁边,显得阴暗苍凉。汤阿英一见到这间小屋,便愣住了。她多么希望看到这间小屋,一见到这间小屋,她就低下了头,生怕有人看见似的。她回过头去,四处张望,没有一个人影,牛房里空荡荡的,火巷里也没有脚步声。她稍微放心一点了。
  她推开门,跨进去,里面更加阴暗,一股霉湿的气味向鼻子扑来。她直奔旁边那间卧房,熟悉地打开窗户。她清清楚楚看到靠墙那里一副木板床,上面墙角那里结了一个很大的蜘蛛网。蜘蛛在网上肆无忌惮地走来走去。她注视着那副木板床,慢慢陷入惨痛的往事里:一天夜里,满天乌云,伸手不见五指,哗哗地下着倾盆大雨。她累了一天,疲劳极了,两条腿好像不是自己的,好容易走过火巷,一步步捱到牛房,走进那间小屋,点燃了煤油灯,孤孤单单蹲在屋里,四面墙壁阴森森的,有点怕人。她熄了灯,倒在床上。一个可怕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生是朱家的人,死是朱家的鬼。我要你生,你就生;我要你死,你就不敢活……她不敢再往下想,可是那些事仿佛就在眼前,好像是刚刚发生,又不容她不想。她浑身汗毛凛凛,忽然感到头昏眼花,好像天旋地转,使她站立不稳,差点要晕倒在地上,幸好一只手扶着墙壁,慢慢站稳了。她像是苔藓和杂草,任人践踏,这一条命差一点就埋葬在这间小屋子里啊!多亏爹拿定了主意,让她逃出虎口。娘把她带到上海,秦妈妈介绍她做厂,她活了下来,今天才能够回到镇上,走过火巷,看到卧房。如果无锡不解放,她这一辈子休想回家,也永远见不到家里人了。她愤怒的两眼炯炯地盯着木床,盯着墙壁,盯着小屋,盯着窗户,外面是晴朗的天空。她嘻着嘴,胜利地笑了。
  她紧紧咬着下嘴唇,复仇的火焰在胸中燃烧。她恨不能抓住朱暮堂,亲自打他一个痛快,不能发泄积郁在胸中多少年月的仇恨。想到朱暮堂早已被捕伏法,人不能再死第二次,她激怒的心情才逐渐平静下来。
  她回到大厅,张学海和巧珠已在那里等她了。张学海问她到啥地方去了,她说:“随便看看,”把他支吾过去。接着汤富海和阿贵从地里回来了。汤富海见了汤阿英,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你怎么还有工夫回来?我以为你把阿贵的病忘了!”
  “爹,我一接到你的信,就打算请假回来看阿贵,正巧碰上厂里要开劳资协商会议……”
  他不让女儿解释,拦腰打断她的话:
  “我晓得,又是‘三反’啦;‘五反’啦……别给我上政治课。我在家里也不闲着。这些事体,我全晓得。”
  张学海从旁帮助汤阿英说话:
  “她是细纱间的劳方代表,不好请假……”
  没等张学海把话说完,汤富海气生生地说:
  “怪不得哩,当了代表,大人物啦,把弟弟忘了,连这个穷家也不要了!”
  “一开完会,就买了火车票,现在不是来了吗?”“不告诉你弟弟生病,你会来吗?”汤富海虽然表面生气,可是内心里得意,这一着成功了。
  “阿贵怎么忽然生病呢?”汤阿英觉得刚才弟弟没有把病情讲清楚,关心地问。
  “还不是想你们的呗!”
  “想我们会发烧?”汤阿英从爹信口回答里看到了漏洞,回忆刚才弟弟支支吾吾的答复,再看看弟弟魁梧结实的身体,不像刚刚生病的样子,恍然大悟地说,“阿贵没病,骗我的吧?
  爹!”
  汤富海没有回答。
  汤阿贵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这笑声更证实汤阿英的猜想,她问弟弟:
  “你没病,是啵?”
  汤阿贵笑而不答。
  “他整天想你这个姐姐,想得饭都吃不下了,觉也睡不好了,怎么没病?”汤富海代儿子回答,“上海,大地方哪;花花世界,住在那里多好,不告诉你阿贵生病,你会想起我们这个穷乡村吗?”
  “爹,你别说了……”阿贵向爹招呼。
  “我憋了一肚子气,你不让我说,难道要憋死我吗?”
  “不是这个意思……”
  阿贵去叫爹,他听说女婿来了,头一回上门,赶紧收拾收拾和阿贵一同来了。一进门又忍不住生女儿的气,把女婿扔在一边。阿贵走上一步,提醒爹:
  “你还没和姐夫打招呼哩!”
  他这才放下笑脸,对张学海说:
  “你们一路辛苦了,快坐下。”
  “不累,不累。”张学海尴尬地站在那里。
  阿贵想起早一会爹说姐姐,姐夫冷落在一边的狼狈样子,忍不住暗暗笑了。爹气还没消,说:
  “笑啥?姐夫来了这半天,也不晓得倒杯水喝?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
  阿贵不声不响地走进屋子里去了。一会,他提了一把灰色瓦罐子,拿了三个饭碗,舀了三碗冷开水,分送到姐夫、姐姐和爹面前。姐姐又一次望了姐夫一眼,向放在红木八仙桌上的礼品撅一撅嘴。张学海把饼干和冰糖送到丈人手里,笑着说:
  “这是我和阿英的一点小意思……”
  他接下礼品,哈哈大笑道:
  “只要你们来了,比啥礼物都好。带这些玩意儿做啥,留着给巧珠吧。”
  “这是学海的一点心意。”她从旁补充了一句。
  他右手拿着礼品,流露出兴奋和惭愧的神情,说:
  “我日夜都盼望你们来啊!……”
  他拿了一块饼干送到巧珠面前。她两只小眼睛滴滴溜溜地向娘看。汤阿英微笑地说:
  “收下吧,给外公敬个礼。”
  巧珠高高举起右手,敬了一个少先队的队礼。汤富海眯起老花的眼睛对外孙女仔细一看,一块鲜红的领巾挂在她的胸前,忍不住嘻着嘴笑了:
  “当上少先队啦,我的好孙女!”
  “这个丫头早就想参加少先队了,今年总算称了她的心。头一天带红领巾还不会打,在镜子面前一边看一边学,可高兴哩!”
  “谁说的?”巧珠扭了一扭身子,歪着头,忸怩地看了娘一眼。
  “你不承认吗?”阿英脸上显出得意的笑容,夸耀地说:“看你戴上红领巾,我心里也乐滋滋的。过去你娘在乡下,一个穷孩子,连饭也吃不饱,哪里有钱念书?只好眼巴巴的看着朱筱堂这些公子少爷念书,自己没有份。现在你可幸福了,从小就念书,没耽误过一天,又带上红领巾,不愁吃,不愁穿,和我小的辰光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是呀,你娘说的对,她从小都没念过书,斗大的字认识不到一石,更没戴过红领巾。”汤富海指着阿英和阿贵对巧珠说,“你现在念了书,又戴上了红领巾,可不容易啊。这红领巾要好好保护着。”
  “这丫头对红领巾倒很爱惜。她晓得红领巾是祖国旗子的一角,不让一点龌龊物事沾在上面,经常洗得干干净净的,折叠的整整齐齐,平时藏在书包里,出来才戴上。”阿英看着那一尘不染的红领巾心里乐极了,就好像自己戴上一般。
  “记住外公的话。”张学海说。
  巧珠低着头,望着耀眼的红领巾,轻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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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后,汤富海的话像是惠山上的泉水,无休无止地潺潺地流着:
  “学海,我们这会的日子可好过哪!从前我们是九年三熟,帽子籴米,罐头里烧粥,现在是九年十熟,锅子里烧饭,罐头里烧肉。吃的好,住的也好。”他指着大厅高高的横梁说,“你们看,这房子多结实,再也不愁风雨了。”
  张学海随着丈人的指点,认真地从横梁看下来,看到一人抱不过来的暗红色大圆柱子,惊叹地说:
  “这柱子真好,我在上海从来没看见过。这样的房子,住多少年也不会坏呀!”
  “说的是啊,朱老虎想的可周到,花了不知道多少钞票,盖了这样的好房子,梦想世世代代住下去哩!”
  汤阿英把嘴一努,说:
  “他哪来的钞票?还不是农民流血流汗,被他剥削去的。”
  汤富海惊奇地望了女儿一眼:觉得她虽然在上海做工,可是农村的事体还没有忘记,满意地点了点头,说:
  “你说的对,我亲眼看朱半天刮地皮起家的。别的人家不说,就拿我家来讲吧,我只欠朱半天两石租子,七算八算,没有几年光景,就变成一百一十多石租了……”
  汤富海一见了人就要诉说他被朱暮堂压榨的痛苦,而且一开了头,就没有一个完。阿贵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他可以一句不漏地讲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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