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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生活好吗?”
“唔……”
朱瑞芳没让朱筱堂说下去,代他说道:
“和过去,当然不能比;不过么,现在也算不错……”
吴兰珍看见朱筱堂那一身漂亮的打扮已经感到惊异,再听朱瑞芳这么一说,更觉得奇怪了,难道土地改革以后,地主的儿子还这么神气吗?地主剥削农民多少年了啊,现在还在剥削吗?她用怀疑的眼光盯着朱筱堂。
“你们还住在老地方吗?”大太太成天在佛堂里生活,对外边发生的变化,一点也不知道。
“老地方?”朱筱堂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他叹息了一声,没有说下去。
朱瑞芳代他说:
“还是那个老地方,——他今天刚才从无锡来的。”
“哦,你们今年收成好吗?”
“收成?”朱筱堂眼前出现的是一大片绿油油的田地,有无数的农民在锄草,可是这些肥沃的田地不是朱家的了。他含含糊糊地说,“乡下收成倒还不错。”
“老天爷保佑,阿弥陀佛。”大太太微微点点头,感谢上苍的恩赐。
“是呀,”朱筱堂听了这些话像是给刀剐似的难受,可是又不得不应付,说,“这会,泥腿子也比过去卖力气哩!”“那当然,”吴兰珍忍不住插上来说,“劳动光荣么!土地分给了农民,不是给地主干活,还有不积极劳动的?”
“你在大学里读书,乡下的事体也很清楚?”朱筱堂兀自吃了一惊。
“土改辰光,我们学校里组织师生参加工作队,我还和农民一道斗地主哩。听农民吐苦水,我恨不得一棍子把地主打死!”
这一棍子仿佛打在朱筱堂头上。他不禁“啊”了一声,发觉大家注视他,马上若无其事地对她说:
“你真不含糊!”
“我……”吴兰珍感到他这句恭维话里有刺,冷冷地说,“地主的罪恶那么大,谁见了地主不恨?”
“地主也有好有坏,不能一概而论啊!”朱筱堂觉得吴兰珍跟共产党一鼻孔出气,幼稚的很。不是在无锡乡下,他没说话的地方;这是姑妈家,算起来和吴兰珍也是亲戚,不是外人,他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倾吐积郁在心头的怨恨和冤屈。他大胆地说,“就拿梅村镇来说,哪家泥腿子不靠种朱家的田地过日子?要办红白喜事,谁家少钱不是向朱家借用?”
“这是剥削。”吴兰珍不客气地说。
“剥削?我再告诉你,逢年过节,很多穷人揭不开锅盖,过不了年,哪家不靠朱家的救济?每年三十晚上,朱家要散发很多粮,让穷人过年,这也是剥削?”
“当然是剥削。要不是地主剥削农民,乡下怎么会有穷人?把农民收的粮食都剥削到手里,再拿出一点来发给农民,不过是沽名钓誉,算啥好人?”
“照你这么说,地主做了好事,也是坏人?那还有啥是非黑白?”
“地主怎么有好人?好人不当地主。”吴兰珍一点也不让步。
“你根本不分是非黑白。”
“你没有阶级观点,你站在地主立场说话。”
“不管站在啥立场,总该分清是非黑白。”
“不站在无产阶级立场,永远分不清是非黑白!”
“你站在无产阶级立场?”
“这还用问?”
“哟!”朱筱堂轻蔑地噘噘嘴。
“哟啥?……”吴兰珍越讲越生气,认为朱筱堂的脑筋像花岗石,顽固不化。
大太太见朱瑞芳紧绷着脸,不吭气,不时用眼睛睨视吴兰珍,知道姨侄女失言。吴兰珍却不在意朱瑞芳微愠的脸色,还要说下去,大太太便打断她的话:
“少说两句,行不行?古人说的好: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你懂啵?”
吴兰珍嘟着嘴,鼓着红润的腮巴子,没有回答姨妈的话。
徐守仁最初听吴兰珍和朱筱堂谈话蛮有意思,土改,农民,地主,剥削和阶级观点等等一大堆新名词,他也闹不太清楚,但感到新鲜。谈到后来,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各不相让,使他听的头都发胀了。他认为这么好的时光,不出去白相,争吵这些事体,实在枯燥无味。他想插两句,一时又轧不进。大太太一开口,正好给他一个机会:
“别再争吵了,啥农民地主,剥削救济,立场阶级,和我们全没关系。你们争啥?有工夫,一同出去荡荡马路,白相白相,何必把时间浪费在无聊争吵上?”
“这不是无聊争吵,这是原则问题!”吴兰珍熠熠的眼光对着徐守仁。
“原则问题?”徐守仁嬉皮笑脸,轻松地问。
“当然是原则问题。看事看人,都要用阶级观点分析,才看得准。啥阶级讲啥闲话。我们参加土改的辰光,讨论过这个问题。”
徐守仁见吴兰珍那股严肃认真劲头,不敢再开玩笑,怕吃她不消。啥阶级讲啥闲话,他似懂不懂,觉得这句话很奥妙。他闹不清是吴兰珍对呢,还是朱筱堂对,不好随便插嘴。大太太刚才没有制止住吴兰珍,怕吵下去闹得全家不欢,她进一步训斥,想压住吴兰珍:
“你们这些年青人啊,一点道理也不懂,尽爱管闲事。尤其是你,啥事体都要抢在前头,一个女孩子不好好在学校读书,抛头露面参加啥土改!”
“这是好事么,上了一堂生动的阶级教育的课。”
“不在学校里上课,到乡下上啥救急的课?我活了这一辈子,没听说过。”
“这是实际教育……”吴兰珍在辩解。
“那你在苏州乡下好了,为啥还要到上海来考大学?乳臭未干,就不听大人的话了。哼,看你这丫头!”大太太气愤地说,“你给我闭嘴……”
“我……”吴兰珍还想辩解,见姨妈生这么大的气,嗫嚅地没有说下去。
“她不是有心说那些话……”林宛芝从旁调解。“你不晓得,”大太太说,“这个丫头就是这个古怪脾气,爱管闲事,说过她不止一次了,也不晓得改。上回‘五反’,也是她!说啥不坦白就不认姨父哩!你说,这像亲姨侄女说的话吗?惹得她姨父到现在还生气哩。这丫头,就是不懂事!”
“年纪还轻哩。”林宛芝说。
“大学生啦,还是小孩子吗?”
“年轻人都是这样。”林宛芝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含含糊糊地说。
“年轻,说的话可不轻!”朱瑞芳再也忍耐不下去,不满地撇一撇嘴。
“我……”吴兰珍刚一开口,就叫姨妈打住了!
“兰珍,你少开点口不行?”
吴兰珍嘟着嘴,谁也不理,安静地望着客厅里那架大钢琴。她心里一点也不安静,思潮如同奔腾咆哮的怒涛!想不到土地改革好几年了,地主还这么威风。无锡离上海不过一二百里路光景,地主在乡下还很有势力吗?土改不彻底吗?朱筱堂隐瞒了地主阶级的成份,农民一点没有发觉?不像。朱暮堂就在无锡乡下镇压的,朱筱堂当时也在无锡乡下,不可能隐瞒。但看到他那身打扮,这样神气,她又十分怀疑,猜不透是怎么一回事。她一见朱筱堂,就恶心,说不出来的讨厌,好像看见他那身衣服上染满了农民斑斑的血迹,恨不能狠狠斗他一家伙。姨妈不理解她的心情,反而训她一顿。她愤愤不平。难道她错了吗?她明明没错呀!林宛芝给朱瑞芳顺带说了一句,也不好开口。她原想给吴兰珍解围,没想到碰了朱瑞芳。这回朱筱堂来,朱瑞芳和她那么要好,她也想借这个机会拉朱瑞芳一把,无意之中得罪了朱筱堂。她想挽回这个局面,当时又不知道从何下手。朱筱堂昂着头,谁也不望一眼。客厅里静静地,可以听见窗外盛夏的热风吹着树叶发出沙沙的音响。树上不时发出吱吱的蝉声。
客厅里的空气表面虽说平静,可是大家都处于非常尴尬的境地,谁肚子里都有一大堆话,但谁也不愿意说,随时好像要爆炸似的。
幸好,老王走了进来:
“点心准备好了。”
“好吧,大家吃点心去。”朱瑞芳站了起来。她看到林宛芝脸上有点抱歉的神情,知道林宛芝并不是支持吴兰珍讲朱筱堂。朱筱堂来上海靠林宛芝帮忙,以后还要用着林宛芝哩。
她过去笑着对林宛芝说,“今天点心特地为你买的……”
“哦……”林宛芝感激地笑了。
“乔家栅的芝麻汤团……”
吃过点心,朱瑞芳怕人多谈话不方便,把朱筱堂和徐守仁带到自己的卧房。朱筱堂一走进卧房,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地滚落下来,干燥的面孔上挂着两串泪水,嘤嘤地哭泣了。朱瑞芳莫名其妙,诧异地问他:
“为啥哭啊?”
“我受不了这个气,想不到在上海也叫人看不起……”
徐守仁没有听清刚才吴兰珍的话,也不知道早一会老刘那一段经过,他摸不着头脑,挺着胸脯,说:
“谁敢看你不起?”
“自然有人……”朱筱堂没有说下去。
“谁?”
“你没听见吴兰珍说吗?她要一棍子打死我吗!”
“她啥辰光说的?”徐守仁不相信吴兰珍会说这种话,但他对吴兰珍也不满意,认为她傲慢,两眼朝天,不把他看在眼里,生气地问,“她敢打你?那我先给她一个飞刀,不死,也要她残废……”
“你看,又来这一套了……”朱瑞芳指着他。
徐守仁把身子一歪,右腿斜伸出去,不断地抖动,两只手的大拇指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其余四个手指在外边摆动,像是长在大腿上的两只小翅膀似的,仿佛要从卧房飞翔出去。
朱筱堂霍地站了起来,激动地说:
“姑妈,我回无锡去!”
“刚来,怎么又要回去?”她大吃一惊。
“这个气,我受不了!”
“你别理那丫头,她讲话总是疯疯癫癫的,没人听她那一套……”
“我还是走了好。”
她挡住他的去路,抓住他的手,说:
“你忘记了,这是你姑妈家,也不是吴兰珍家。以后,她再闲言闲语的,我就不要她上徐家的门。”
朱筱堂听了姑妈这番话,心里舒畅了一点,但总觉得徐公馆里的一些人对他另眼相待,在这里待下去身上有一股压力似的。姑妈不让他走,他又不甘心留下,只好木然站在那里,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朱瑞芳转过身子,把门关紧,摸着他的肩膀,怜惜地安慰他:
“有啥心思,慢慢讲给姑妈听,不要哭……”
他拭去泪水,倔强地说:
“我不懂,为啥到处叫人看不起……”
朱瑞芳用右手的食指指着他的嘴,说:
“小声点,别给人听见了,我们家里人多口杂……”
她把他拉到沙发那里,让他坐在自己旁边。徐守仁站在侧面,歪着头,倾听他絮絮不休地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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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钟。朱瑞芳把徐义德拉到她的卧房里,谈了一会,她一个劲儿摇头:
“我不相信,你真的一点也不晓得。你总拿我们女人家不当人看,回来啥也不说,从来不谈正经的。”
“哪件大事体没和你商量?”
“我没有这个福气。”她否认道,“你啥也不和我商量,我蒙在鼓里过日子。”
徐义德并不把她的攻势放在心上,耸一耸肩膀,微笑地说:
“守仁到香港去,给你说了没有?‘五反’厂里的事,和你商量没有?工商界消极不满的情绪,告诉你没有?你仔细想想看,哪件大事体没有和你谈过?”
她认真地想了想:这些事确实和她谈了,没谈的事,一时想不起来,可是不服。她说:
“反正我外边的事体一点也不晓得。”
“难道要我把肚子剖开给你看吗?”徐义德拍一拍他的满是脂肪的隆起的大肚子。
“那边的情形你从来没有讲过……”
朱筱堂到徐公馆那天,把乡下的情形详细给姑妈谈了一通。他诉说母子俩受苦难的熬煎,不知道哪一天才有重新出头的日子,像过去那样在村里威风凛凛地过舒服的生活。乡下闷塞的很,除了报纸上的新闻,啥消息也听不到。他想姑爹一定知道台湾那方面的消息,不敢当面问姑爹。姑母说,不要紧,有她在,别怕,有话当面说好了。
前天晚上,大太太和林宛芝已经上床睡觉了,朱瑞芳把徐义德带到楼下书房里,朱筱堂和徐守仁早在那里等候多时了。朱瑞芳走进去,反手关了书房的门,直截了当地对朱筱堂说:
“你姑爹在这里,有话,当面说好了。”
朱筱堂腼腆地望了徐义德一眼,见姑爹器宇轩昂,坐在沙发上,面孔对着书橱里的《万有文库》,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心中好不高兴。他不愿低首下心,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