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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分辩,“但实则并无一丝血统关系……”
我约了美儿见面,两人在沙滩上喝水。
阳光那么艳丽,沙滩无限洁白,碧蓝的浪冲上岸,啊呵,最重要的是,我们还这么年轻。
浓树荫下蝉在长呜“喳──知了”,我瞌睡。
美儿迷朦的问:“你觉得丹会迫你吗?”又来了。
我懒洋洋的答:“他到了六十岁也还是女人迫他。”
“真的?那么劲?”美儿轻笑。
“是。”我简单的说看,伸一个懒腰。
“你不介意他过份风流局傥?”美儿问。
“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他不见得可以在街上打锣申诉为什么要如此做而不是那般做。我的一个姑姑近三十岁才去念大学,本来是极有志气的一件事,尚且被一般妇女挑剔她‘不顾一切往上爬’,这世上有自卑感而爱喝醋的人太多太多,不必介意。”
美儿笑道:“你说话太老成了。”
“这就是跟丹在一起的好处了,”我得意洋洋的说:“他年纪比我大一截,经验比我丰富,我学得很快。”
“当心变成人精。”美儿说。
我刚笑,有一只手搭在我肩上,我吓了一跳,我整个人被晒得热辣辣,而那只手却是冰冷的。抬头一看,更加错愕.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个人──
“蒂姐。”我叫她。
“小柔。”她戴一副太阳眼镜,头发似乎失去昔日的光彩,“你果然在这里,小柔。”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忍不住问。
“你家人告诉我你的行踪,”她苦笑,“丹呢?”
“今天我没有见到他。”我说:“你怎么回来了?”
她点点头。
“你看上去好憔悴,蒂姐。”
“小柔,我有话跟你说。”
“自然,”我站起来。
她打量我身裁,叹口气。
我不好意思地拉了身上布料极少的泳衣。
她与我走向岸边。“丹与你走得近?”
“他有空约会我。”
“他对你重要吗?”蒂姐问我。
我坦白的说:“我不知道,我喜欢他,毫无疑问。”
蒂姐微笑,“你还在一团云的阶段,自然不知道自己想些什么,但觉得他比大强懂事体够威风,是不是?”她看着我。
“是。”我承认。
她松一口气,“但是他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我失望,“你回到他身边,他就没有空陪我吃饭喝茶看电影了。”
带姐仰起头笑,“你这个泡泡糖,你以为男女之间就是那么几回事?”
我涨红了脸,“当然没有那么简单,我懂得很多。”
蒂姐爱怜地看住我,“我知道丹为什么喜欢接近你,连我也禁不住要抱你一下亲你一下。”
“谢谢你。”我说。
“丹怎么了?”她问。
“很想念你,”我说:“但我想他不肯向你低头。”
她怔怔地想了一会儿,叹口气,“我去找他。”
我说:“蒂姐,我其实不想祝你成功,但我又希望你成功,心中很矛盾。”
她凝视我,“小柔,你真纯洁如一页白纸。”
我错愕,“我差点一抢了你的男朋友,你还称赞我纯洁?”
“不是这个意思,将来你会明白。”她物我的脸颊,走了。
我回到美儿身边躺下。
美儿问:“你们倒是有说有笑的。”
“她对我极好。”
“你们应该是情敌呀!”
“丹从没爱过我,”我惆怅的说:“怎么个敌法呢?”
“你可有真的爱过丹,我是指,不是对他有好感,而是真正刻骨铭心的爱?”
我犹疑的问:“那种爱是怎么样的呢?”
“听说会失眠、焦急、憔悴、失去食欲、无心做事、心绞痛、失魂落魄……”
我眼睛越睁越大,“不不,我没有到那个地步……一
美儿也很困惑,“小柔,假使恋爱是那个样子的,那不简直是受苦受难吗?”
我忽然想起刚才的蒂姐,她落了形,恋爱传说中的征象她全部俱全。
我们稻后便收拾回冢了。
我很矛盾,不舍得丹,但又希望他与蒂姐和好如初,糊里糊涂,心神恍惚。
丹有几天都没出现,我想念他。
一日,父母亲在闲聊,刚好被我听到他的消息。
父:“…蒂蒂回来了。”
母:“是吗?”诧异。
父:“听说两个人要重修旧好,真似一阵风,来去没影踪。”
母:“真剌激,他们的生活直情多姿多彩。”很看不过眼的意思,“要结婚了吗?”
“快了。”
母:“不知小柔如何想?”
“她会如何?”父亲愕然,“你不是以为她真的爱上了表叔吧?”
“当然不,但是她喜欢他,这件事也许会刺激她。”
“你爱女儿也太过份了。”
母亲不响,我很感动,觉得母亲无微不至,回到房里躺下。
也许美儿说得对,我并没有真正的恋爱,但为什么我闷闷不乐?
第二天,丹来找我,他几乎是跳跃着过来的,我讽刺他:“当心跌痛你的老骨头。”
他说:“大力水手,我终于决定结婚了。”
“是吗,”心中更加不悦,“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是双方家长。”
“咦,你是我的红颜知己呢!”他逗我。
我没精打采,“我不过是一个年幼无知的大力水手罢了,你少说好听的话来哄我。”
“你令我失望,”他蹲下来看我,“我几乎肯定你会代我高兴。”
我转过脸不睬他,“我在等大强来,你别在我面前乱晃,他会误会。”
“好吧,我们明天再见,我与蒂蒂再来找你。”他有点失望。
我索性背着地,我确是不开心。
他过半晌不见有动静,只好开门打算走。
我又不忍,转过身子来说:“喂!祝你们幸福。”
他听了乐得过来拥抱我,“小家伙,我知道你可爱,我们明天见。”他去了。
我深深叹口气。
曾经一度,我还以为我有机会可以霸占地呢。一切不过是夏日骄阳之下一个梦罢了,有点像柠檬水,半酸不甜的。
我躺回床上,很想愁思一番,又不知从何开始,然后就听见一阵狗吠,是大强带着人家新送给他的小狼犬来看我了吧。
我跳起床,立刻振作起来,暑假还长着呢,改天再觅闲愁不迟,于是大声叫:“大强,我在这里──”
我十五岁的忧郁止于此。
恭喜
——选自亦舒中篇小说选《琉璃世界》
回到公寓,看到整个沙发上堆满了秋冬季衣服。
又是左英的杰作,毫无疑问,整份薪水用来买衣服穿,走进时装店,人家把她当作菩萨般看待,只要售货员说声好看,她拿过来比一比,便一模一样要十件八件。
房间里壁橱装不下,便塞进皮箱里,尽管如此,每季还是买新的,光是林林总总、宽宽窄窄的皮带二百数十条,实在放不下了,也整理出来送人。
我老说:“这么新就送人?现摆店里卖的还没有这么好呢,这件这件这件,我替你买下来,打个对折吧,省得我去店里挑。”
人家买衣服贵多不贵精,她却又多又精,钱花光了,整个月啃面包,嘴里淡出鸟来,央求我请她吃咖哩鸡饭。
左英是一枝花。
而我,我平常的衣着是白T恤半打,三条粗布裤,再加一双凉鞋与一双球鞋──下雨穿球鞋,晴天穿凉鞋,穿坏才买新的,绝不浪费。
我在储蓄买房子。
可笑的是,我的职业:时装模特儿。左英却是个初级行政人员。
走出去,给人的印象刚相反。
穿得这么素,也是我的职业病,平时工作时花枝招展,看着各式各样的时款新装,差些没害色盲,一旦有机会休息,只喜欢白色。
我对衣服的潮流自然是熟悉的,所以才不会相信真有人肯花大钱放胆买下一季一分不值的东西。
“浪费。”我惋惜的说。
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哪!无论买什么,都还有个渣滓,只有穿衣服,没个底,多多钱掷出去都是浪费。
左英说:“可是穿着漂亮,走在街上,有人看我一眼,已经心满意足。”
我情愿看别人,那么贵。
左英穿起这些衣服很好看,她有那个身裁,又肯花时间配这配那,心血与金钱都看得出。
而我是越来越随便了。
在夏季的时候,把长头发一狠心剪掉,现在齐下巴,虽是目前巴黎最时髦的样子,但左英说不好看。“你最大的特点便是一头好发。”
现在面孔也不化妆,黄黄的,洗得发亮,白T恤、牛仔裤,我喜欢这样,让皮肤休息,毛孔透气。
挽着超级市场买回来的杂物,不知是否会有人误会我是菲律宾女佣。
我大声叫:“左英,你还不出来帮忙,说好今天要做罗宋场。”
自房内转出来的是一个男人。
男人!
我退后一步,警惕地看住他。左英真是,说好不准把男人往家里带,她怎么违背规例?这小子。
那年轻男人用手背擦擦鼻子,笑道:“是戴琪吧?我叫何永忠,左英到楼下买水果去了。”
我略存敌意,看看沙发上那堆还吊着价目牌的衣服,又看看他,“请坐。”我说:“别客气。”
这时候门声一响,左英也回来了,手里捧看一个哈蜜瓜,看清形是下了重本,怎么,这姓何的男人值得吗?
“你们已经认识了?”左英嚷:“自我介绍过了?”
我表示我要到厨房去。
左英跟进来,关上厨房门,一边切蜜瓜一边说:“你觉得他怎么样?”
“要不要我出去看一部电影避开一阵子?”我笑问。
“别傻好不好?我们都快要订婚了。”左英笑。
“什么?一直没听你说过。”我停了手。
“时机还没有成熟,说来无益,”她笑得一脸春风,“你看他怎么样?”
我切蔬菜,“条件一定很好罗。”
“自然。独生子,父亲是很开通的生意人,开建筑公司,他自己是建筑师,知道文化馆?是他设计的。”左英得意洋洋;“找了十年,总算找到了。”
“出去出去,”我说:“最恨人家比我幸运,别阻看我做汤。”我推她。
“喂,今天我们不要出去吃,纯靠你了。”她笑着捧水果出去。
我笑。
最喜欢听到女孩子结婚的消息。尤其是一枝花似的左英。
汤下了锅,我又准备大蒜面包。我与左英吃这两样已经足够一顿,不知那何某食量如何?
我与左英都能吃,但两人都长期节食,我怕胖是因为职业,而她怕胖是因为好穿时装,各有苦衷。
洗净手我出厨房,顺道带三杯龙井出去。
他们一对儿挤在沙发上看照片。我这时又打量何某几眼,觉得他英姿爽朗,很有科学家风采,替左英放心了,这家伙在大事上,可不迷糊呢。
“谁的照片?”我顺口问。
那何永忠笑说:“是你的。”
“我的?”我伸头看一看,“啊,我的职业照片,很肉麻的,非常做作,别看好不好?”
“何永忠说不像你。”
“当然不像,没化妆怎么像呢!否则你以为化妆品会这么贵?”我呷茶。
左英放下照片簿,我向她眨眨眼,她脸红。
左英合上相片簿子,换过她到欧洲时旅行的那本,又与何某看起来。
这男孩子很配她,人长得漂亮总有好处,有条件的男人挑对象,第一,要长得好,第二,要有点内容,至少在社交场合可以操流利英语与友人交谈,有张大学文凭之类,第三,家底不能太差,第四,身世不要太不清白,那意思是,离过婚有前科的,就不必了。
左英都合这些规格,而且最主要的一点,她还年轻,还没过三十岁。
具有这样条件,碰到何永忠正在找对象,当然一拍即合。
现在很少有凭运气成事的例子。
我问:“左英,要不要多添一道肉类?”
左英问:“什么肉?”
“有一条牛腰肉,烤一烤如何?”我说:“我们还有一瓶蜜桃酒,一并吃了算数。”今天大出血,算是庆祝他们蜜运成功。
他们很高兴,“那就麻烦你了。”
我一不做二不休,再加添一道番茄青瓜沙律。
我喜欢烹饪,所选的菜色,多数经济实惠,法国菜中只选甜点,他们的糕点类实在好吃得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