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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装着老百姓的党员干部,终究是会走到一块来的。排名先后,不过是区区小事罢了。我从不怀疑严玉成和老爸的党性与人品,觉得向阳县在他们两位的领导之下,必定能起一个大的变化。如今再加上唐海天,向阳县的社员群众有盼头了。
上辈子高中毕业后就基本离开了向阳县在外头闯荡,大学时寒暑假还回来住两三个月,打工之后,每年在向阳县呆的日子,没有细算,大概也不会超过一个月吧。但向阳县始终是我的故乡,是我心灵深处最后的港湾。我自然是希望她能富强起来的。
既然有幸穿越一回,在这件事上头,总归要尽自己的力量。
想到这里,我不觉有了几分激动。
“既然看到了问题,就得想办法解决。”
“那依你说,该当如何解决呢?”
唐海天微笑着问。这一刻,他又恢复了革委会副主任的身份,语气沉稳,不徐不急。
我瞧瞧老爸,又瞧瞧唐海天,也微笑着道:“解民疾苦,乃是上位者之事。唐伯伯其实已成竹在胸,又何必问计于小小孩童?”
“小俊……”老爸笑着呵斥一声,又笑着对唐海天解释道:“这孩子,平日里就喜欢这样和我开玩笑,老唐你别见怪。”
唐海天没有领教过我的“天才”,刚才那话也就是随口一问。见我出口成章,自然是颇感诧异。不过以他的年纪身份,也不能老和一个小屁孩磨菇。
“没事没事,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嘛。晋才啊,你也别嫌我啰嗦,咱俩先随便聊聊,看能不能理出个思路,等严主任回来,再向他汇报,请他定夺。”
这话甚是得体,老爸笑了笑,点头称是。
“眼看到了农闲季节,许多人家就要断粮了,去年中央号召大搞农田基本建设,我看今年也还是可以再搞一搞,起码……让大家有个吃饭的地方。”
据说对金字塔的起源,有这么一个解释:说是当权的法老为了让老百姓闲下来的时节有饭吃,找一个大工程将国库里的存粮给发回去。
且不论这个说法经不经得起推敲,唐海天眼下就有这个意思。
老爸说道:“这个办法好是好,却也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总不能年年发救济粮吧?县里的粮库,也不宽裕。”
唐海天苦笑道:“岂止是不宽裕?晋才,你刚到任没多久,不知道县里的家底。去年全县一共拖欠征购粮一千多万斤呢,差不多等于县里公粮征购任务的一半。”
“啊?”
老爸满天小星星了。
王本清郑兴云这两个家伙,一天到晚就知道勾心斗角,正经工作都做了些什么?拖欠一半的征购粮任务!
唐海天点点头,意即自己没有报虚假数字。
“我也知道,这等于是发救济粮呢。可是不发不行啊,搞不好,眼下山北四个公社,就有许多户人家揭不开锅了。”
山北地区,是向阳县最大的包袱。全区辖四个公社,全是石头缝里刨食。红旗公社在山北地区有几个大队,没让严玉成少操心。那还是在山北地区的边缘,比起中心地带的几个公社,又要好得多了。凡是犯了错误或者与当权者不对路的干部,只要听到一句“调任山北区”,就得当场晕死过去。
那是真正鸟不拉屎,有钱没处花的地方。
我一听也皱了眉头。饶是本衙内天生“睿智”,碰到这么一个二十年后尚未解决温饱的地区,也有老虎吃天无从下嘴的意思。没有任何可以借鉴的东西嘛,而我农业方面的知识又是如此贫乏。
想来想去,我脑袋一热,就想要将制砖机捐献出去。还好悬崖勒马,及时忍住了。这个东西,眼下还不到露底的时候。不过由制砖机倒是启发了我的思路。
“唐伯伯,山北区是不是全是石山啊?”
“是啊,石多地少,人均耕地不到七分,年年要救济,是个大难题啊。”
“也不知道那里的石山是什么颜色的?”
我轻声嘀咕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
“青色的,怎么啦?”
“青色的,那就是石灰岩了。”我眼前一亮:“现在大坪火力发电厂不正在建设吗?可是需要许多的水泥和石灰呢。打基脚也用得上石灰石。”
石灰岩可制造水泥、烧制石灰,这个知识唐海天和老爸都是知道的。要知道山北区的石山大部分是石灰岩构成也不难。关键是唐海天管农业,老爸管宣传,都没往这方面动心思。不管怎样,这个造水泥石灰,总归是属于工业范畴,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至于一下子就将山北区的石山与大坪火力发电厂的建设联系起来,更是匪夷所思。
老爸与唐海天面面相觑,眼睛也都亮了起来。
“嗯,晋才啊,这个事情好像是可以搞呢。”
唐海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有些兴奋地说。
老爸笑道:“我看也是可以。山北区建个石灰厂,就当是大搞农田基本建设出工了。一样的算工分,一样的给口粮。等到石灰厂建成投产,就可以换回票子了。”
我不禁扁了扁嘴。
这成了我的招牌动作,知子莫若父,老爸见了我歪眼扁嘴的模样,就知道我小心眼里颇为不以为然。
“小俊,想到什么就说嘛。”
“爸,大宣传大讨论全县展开,轰轰烈烈,如火如荼。果然是大手笔。怎么轮到建工厂,就这么小家子气。偌大一个山北区,建一个石灰厂顶什么事?”
老爸又好气又好笑,手痒痒的想要打我一个暴栗,终于还是忍住了。
“小子,就会抓老子的语病。我说的是一个模式。”
我笑道:“这么说就有点道理了。其实就是建一个水泥厂,我看问题也不大。向阳县穷是穷点,还可以向上级请求支援嘛。大坪火力发电厂是国家投资的大项目,建一两个配套项目,也是该的。这么大一块肥肉摆在眼前,不揩点油水,真是说不过去。”
唐海天指着我的鼻子,呼呼喘息。
“这个,这个……晋才,我看咱们还是让位得了……”
我微微一笑。唐海天的反应有点过了。也不是说他们有多迟钝,实在是那时节的干部,满脑子都是服从上级组织,满脑子大局观,“雁过拔毛”这种小阴招,压根就没想过。鄙人上辈子虽说只是个打工仔,社会底层摸爬打滚二十年,别的没学会,见油就揩,见便宜就占倒成为生存的本能。
连严玉成那般狠角色,都时常被我摆上一道。对唐海天的惊讶,老爸见怪不怪,倒是被我支的招弄得有些兴奋。
“老唐,小俊这个说法真有几分道理呢。”
“大有道理大有道理……只是……”
“只是什么?”
“山北区的交通状况太糟糕,就是有水泥石灰也运不出来啊!”
原来是这!
我笑道:“那敢情好,顺带着连路一块修了——要想富,先修路!”
一不小心,将十几年后一条耳熟能详的政府公益广告先掏出来了。
“要想富,先修路。嘿嘿,又是一个大有道理啊——晋才,你这个儿子生得让人妒忌!”
嘿嘿,唐副主任,您还是去妒忌老天爷吧,没他老人家赏赐在下一个“穿越”,您唐副主任哪个儿子都比在下混得强上一百倍。我隐约记得,貌似上辈子接任严玉成县委书记职务的人,就是唐海天。他的儿子,在向阳县那是正宗衙内。
一念及此,心里又有点愧对唐海天。要不是老爸横插一杠子,他的仕途该当要顺畅得多的。
老爸想了想,说道:“这个事情,是不是请魏主任过来商议一下?毕竟工业口是归他分管的。咱们也不能越俎代庖啊。”
县革委八个正副主任,加上前不久增补的,负责组织人事的吴秋阳,我都私下有所了解。老爸说的魏主任,乃是分管工业的魏玉华,目前县革委副主任中排名第五。
向阳县是个农业大县,基本没啥工业基础,魏玉华没在副主任排名中垫底,已经算是很能耐的了。
唐海天冷哼一声,不以为然。
“魏玉华这个人,谨慎有余,魄力不足。叫他来也是白叫。”
这却是的评。魏玉华今年五十岁出头,一辈子谨小慎微,随着王本清亦步亦趋,三年前才上到这个副主任的台阶,就连王本清,大多数时候也只是考虑到主任会议表决时,他有那么一票而已。
老爸笑笑:“程序上,还是该他提出来。”
言罢,也不等唐海天有甚言语,抓起电话就要通了魏玉华的家里。
当时的向阳县,一无歌厅二无舞厅,连个屁大的公园都没有,电影院翻来覆去放的是样板戏,最多上级领导来视察时,在县革委一招待所搞个小舞会,天黑之后人们基本就没地方去。魏玉华身为县革委副主任,下了班也就乖乖在家呆着,看个电视而已。了不起隔三岔五的叫上几个靠得住的下属在家里打个扑克牌。
电话要通,老爸毫不费力就找到了魏玉华。
“魏主任吗?我柳晋才啊……哈哈,在看电视呢……是这样,我和海天主任有些想法,是关于工业上的,对对,你要是有时间,就请过来一下……对对,在我家里呢……好的,我们等你。”
我看向老爸的眼神里,就多了些欣赏(儿子也可以欣赏老爸,不算僭越啊,呵呵)。
既然坐到了第一副主任这个位置上,该强势的时候就得强势,可不兴胡乱讲客气。官场上有时就讲究个气势。
魏玉华来得比我预料的要快。
他三年前就当上了副主任,理所当然住在一号楼。两栋楼房之间相距二三十米,以魏玉华的年岁,下楼上楼,走个两三分钟不为过。谁知道也就是分把两分钟,魏副主任那颗已经有点谢顶的硕大头颅就笑呵呵地出现在我家客厅里,边笑边微微喘息。
魏玉华是个胖子。这也难怪,当上了县革委副主任,待遇不错,吃得好喝得足,每日里除了看看文件报纸,没啥要操心的,睡得也足,想不胖都困难。
“晋才主任,海天主任,两位都在呢,呵呵……”
魏玉华笑起来像个弥勒佛。
老妈赶忙递凳子,端茶倒水。安顿好魏玉华,就退到房间里去督促三个姐姐做功课。至于我这个不上学也随随便便考第一的儿子,功课不做也罢。
老爸和唐海天说话的这段时间内,感觉上客厅外已经晃悠过好几拨脑袋。料必都是些想来窜门子拉近乎的干部,见两位主任商量大事,没敢贸然进来打扰。
待魏玉华坐定,老爸与唐海天交换一下眼神,也不废话,直接就把要在山北区建水泥厂和石灰厂的事情说了。
魏玉华愣怔一阵,这才合上大张着的嘴巴,“吧轧吧轧”的响了几声。
“这个这个,好是好,要不要先向严主任请示一下?”
老爸和唐海天顿时微感羞愧。
要说这老同志的觉悟就是高啊,听了建工厂的事,先就想到要向一把手汇报。比较起来,柳唐二位的组织纪律性还真有待加强。
“严主任那里,自然是要请示的。等他从地区回来,我就去汇报。”
老爸笑着说道。
魏玉华笑眯眯地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虽说老爸不管工业,但作为排名第一的副主任,又是公认和严玉成共进退的死党,由他去汇报自然再合适不过,也不会有人觉得僭越。
“魏主任,你是分管工业口的,经验丰富,这个水泥厂和石灰厂怎么建设,山北区的路怎么修法,都要辛苦你拿出具体的计划来,我们才好向严主任汇报,你说呢?”
“当然当然,建工厂是我份内之事。不过,这个修路……”
老爸微微一笑:“我知道,道路交通那一块,归马主任管呢。不过总要等你们工厂的事情大致定下来,才好商量修路的事情。”
“是的是的。”
魏玉华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很是虚心受教的模样。论年纪,他比老爸大十好几岁,论资历,他公社主任、区主任、县工业局局长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老爸没得比,论职务,都是副主任,区别只是一个排名,级别完全一致。怎么这老魏就好像在上级面前一般小心翼翼?
细想一想,大约是在王本清手下,哼哼哈哈惯了,积习难改。
唐海天问道:“柳主任,要不要请马主任也来商议一下?”
有魏玉华在,唐海天就很注意,不叫“晋才”而称职务,而且也带有请示的味道,很是得体。
分管道路交通的副主任马智宽,原先是排名在崔秀禾之后的,崔秀禾调走后,自动向前升一位,紧挨唐海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