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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立有暗暗叹了口气。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老徐苦巴巴的熬了这么些年,一件事做错就要被发配到不知哪个角落里去了。商业局下属单位多,闲得无聊的位置也多。
这个老徐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去得罪严玉成干嘛?
程新建不解,问道:“干嘛江科长去说?肖志雄去说不更好?”
大伙都笑了。
程新建是个老粗,打打杀杀的活干得不错,社会上的混子也怕他。论到官场里面的常识就差远了。在他想来,肖庆安既然是肖志雄的本家兄弟,肖志雄去说,商业局老吴更要买面子。全然没想到有避嫌这个说法。
这个却不必跟他细说。
谈笑间决定了徐经理的命运,我岔开话题。
“程叔啊,赵强怎么样了?”
“他?每天在号子里拜桂花。”
程新建嘴一撇,不屑地笑道。
“什么叫拜桂花?”
我们三人一齐问道。
这个收审所里面的黑话,外人倒着实不懂。
“拜桂花就是……嘿嘿,怪埋汰的,怕影响大家的胃口,不说了吧。”
程新建瞥了一眼满桌的酒菜,笑着摇头。
“快说快说。”
我来了兴致,一迭声催促。
陈立有和江友信虽然不催,神色间似乎也很有兴趣。
“拜桂花是号子里的黑话,就是跪在便池边上,将头伸进便池里去磕头……”
江友信顿时喉间“噢噢”作响,看样子就要忍受不住了。他是书人出身,哪能料到世间竟有如此龌鹾之事?
陈立有也蹙眉苦笑。
“瞧瞧,瞧瞧,我都说不讲的吧,你们偏要听。”
程新建撇撇嘴,笑道。
想到赵强那混蛋吃这般苦头,我便甚是开心,笑着追问:“除了拜桂花,还有什么?”
“还有啊……还有斗地主,喷气式……”
“这个又作何解释?”
“跪下,头点地,双手拉到背后举高……”
程新建边说边示范了个模样。
“每天最少两个小时。”
陈立有不禁问道:“这个赵强是什么人?这么倒霉?”
“嘿嘿,他呀,老街的痞子,得罪了小俊。娘卖的,不长眼睛!”
陈立有便默默点头,不再追问。见识了徐国昌和徐经理的下场,他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千万不能得罪的。
“程叔,这个黑子还真有两下子啊。”
我很满意,老街的痞子名单上,今后基本上可以抹掉赵强的名字了。
“那是,黑子这人挺讲义气的,社会上的小混子都怕了他。”
程新建身为治安大队副大队长,这么夸一个社会上的痞子头目,真有点丧失立场原则。不过我喜欢,呵呵。
“那他犯了什么事进去的?”
“还不是打架斗殴。他一个小兄弟吃了人家的亏,他为兄弟出头,将对方肋骨打折好几条,现下人还在人民医院呆着呢。”
我笑道:“这么说,他还是个武把式?”
“有没有当真练过,我倒是不知道。不过这家伙牛高马大的,一身蛮力。光凭那块头也能压得住几个人。”
我想了想,问道:“那这次你们公安局打算怎么处理他?”
江友信看我一眼,略有些奇怪。不知我为何对一个混子那么感兴趣。
“原本打算关他几个月就放掉算了,现在看来有些难办……梁局长盯上他了……”
程新建知道我跟梁国强关系密切,言下似乎是想要为黑子开脱一下。
我注意到江友信目光不大对,当即住口,喝茶吃菜,不再谈这个话题。
江友信思想比较正统,在官场上斗争,耍点阴谋、手段尚能接受,与社会上的混子往来,恐怕会超出他的底线。这个事情,还是单独与程新建沟通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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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厂送过来的报告差点真的将老爸气出病来了。
“什么玩意?狗屁不通!”
老爸将酒厂的报告拍在桌子上,“砰”地一声大响。
幸好这是在家里,在办公室要注意革委会一把手的形象。严玉成很大气,性情也比较率直,往往不给下属留太多的情面,作为他的搭档,老爸就自动唱起了白脸。总不能一二把手都板着个脸训人,还让不让人活了?
若换作别人,老爸这么做无疑有收买人心的嫌疑。怎么,一把手做坏人,你出来做好人?太犯忌讳了。好在大伙都知道老爸和严玉成的关系,倒没人蠢得跑到严玉成面前去播弄是非。
让一贯温文尔雅的老爸如此生气,看来酒厂那两位厂长不是一般的扯淡。
老妈原本正在看电视,闻言不由诧异地望着老爸,流露出很关心的神色。见老爸兀自气呼呼的,忙即起身给他续茶水。
老爸有喝热茶浓茶的习惯,不管何种天气,一杯滚烫的浓茶是必不可少的。
我放下《傲慢与偏见》,走过去拿起老爸拍在桌子上的那份报告翻阅,才看了不到两分钟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老爸没有夸张,“狗屁不通”四字确是的评。
“爸,颜厂长李厂长还是挺认真的,至少参考人家农业局的蜜蜂养殖报告时,可是一丝不苟。”
当然一丝不苟了,连预定客户对象都是一模一样的。
蜂蜜的预定销售对象除了普通老百姓,大客户主要是糖果厂、糕点厂和制药厂。若在后世,还要加上一个化妆品厂。
酒厂这份报告上面,五十五度苞谷酒的预定销售对象居然也是糖果厂、糕点厂和制药厂!
唉,这时节的人怎么都这般老实?什么东西全都照抄不误?前头有一个徐海涛囫囵吞枣剽窃江友信的文章,现在又出一个酒厂的报告也是依样葫芦。倒也堪称前后辉应,相映成趣。
看到这里,后头的也就没必要再看下去了。
“爸,考虑换人吧。这两位,指望不上了。”
老爸兀自在生气:“说得轻巧,换谁啊?我现在手头根本无人可用。再说,酒厂是副科级架子,这厂长也不是说换就换的。”
“怎么,难道酒厂换个厂长,也要拿到县委常委会上去讨论?”
我扁扁嘴,心说就是拿到常委会上讨论也没啥大不了的。还怕严玉成不同意么?
老爸摇摇头,眉头益发蹙得紧了。
“做了这个主任,一天到晚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没一刻开心……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当。”
老妈续了茶水,不满地唠叨。
我们爷俩对视一眼,都不应句。知道老妈这话口不对心,无非是关心老爸的身体而已。向阳县是农业大县,联产承包责任制固然是眼下搞活农村经济的根本,但无工不富,作为县里最大的企业,老爸如此关心酒厂的经营情况也在情理之中。
虽说农业局搞的那份蜜蜂养殖的报告很好,估计实施起来效果也会很不错,然而就发展的后劲以及对县财政的贡献来看,无论如何都不能跟酒厂相提并论。
酒厂经营得好了,可是真正的利税大户,稍微夸张一点说,能顶县财政收入的半壁江山。后世许多酒厂,创造的财富差不多是个天文数字。穷家不好当,县财政始终紧巴巴的,偏又到处都伸手来要钱,难怪老爸整日眉头紧蹙,难得有舒展的时候。看来做个有良心的好官不容易,在一个穷得叮当乱响的内陆农业县做个有作为的好官更不容易。
酒厂改革的方案,在周先生的饯行宴上我就基本都阐述清楚了,不必赘述。现今的关键是找一个能执行那个方案的人。
我在脑袋里翻江倒海地搜索起来。对于向阳县现有体制内的干部,我自然是不熟悉的。毕竟不像老爸一般天天和这些干部打交道。我找的是上辈子记忆中的经营好手,看能不能找出一个合适的人来应急。
见我们爷俩都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老妈越发不高兴了。几次想要开口说话,又怕打乱我们的思绪,只得忍了又忍,憋得着实辛苦。
上辈子的时候,向阳县倒确实出过几个厉害的民营企业家,其中还有成为全国人大代表和n省政协常委的风云人物。这些人里面,随便揪一个出来,拾掇个县酒厂均不在话下。不过头痛的是,全是民间人士,没有官方身份。这当儿,估计都还在家里种地。
在一九七九年的体制下,干部身份依然是很重要的。如果让一个摸锄头的农民来管一百多人的国营工厂,估计告状信能飞到中央去。
嗯,有一个人,或许合适。
这个人,却是老爸的朋友,名叫胡家辉,前世的记忆中,经常到我家来做客的,眼下是县文化局的干部。上辈子八十年代末期的时候,辞职下海做生意,几经扑腾,很快就抖起来了。其成就尽管远不能同我前头想到的那几位风云人物相比,在普通百姓之中,也算鹤立鸡群的佼佼者了。
以胡家辉的才能,经营好县酒厂应该问题不大。问题是我怎么向老爸推荐他。
明明知道某人日后能成为一个狠角色,偏偏就不能说出来,每次都要为了推荐大伤脑筋,实在是讨厌得紧!
这个时候,江友信从大姐的房间里出来,去上卫生间。看着他瘦高的背影,我豁然开朗,笑道:“爸,公开选拔吧。”
“公开选拔?”
这对老爸,又是个新名词。干部的使用,历来是组织掌控的。组织上让你干啥就干啥,说你行就行,却是从未听过公开选拔的说法。
“对,在全县范围内选拔酒厂厂长,当然,前提是入选者必须有干部身份,级别嘛,股级以上就行。县酒厂的厂长不也就是个副科级吗?”
这个话也是为胡家辉量身定做的。具体胡家辉什么级别我不清楚,但想来三十好几的“老”干部,一个股级总该有吧。熬资历也该熬到了。
“合适吗?”
老爸像是在问我,又像是自言自语。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笑道:“其实这事你和严伯伯早就做过了。征文活动不就是吗?”
老爸一拍脑袋,也笑了。
只要是在体制内,怎么搅和都出不了大问题。
对于县酒厂,我其实挺有想法的。。。照后世的做法,我可以成立一家专门的“空壳”公司,光经营一个品牌和销售渠道,将生产那块全部割离出去。也就是说品牌是我的,销售渠道和资金渠道都是由我来掌控,酒厂只管加工生产就成了。后世许多著名的品牌都没有自己的工厂,在白酒行业更是屡见不鲜。这么做的好处就是将费力不讨好,烦人又累人的生产管理完全撇开,大头自己拿,手指缝里漏出点蝇头小利给人家去抢。
后来想想还是算了,这么做不厚道,有点仗着自己先知先觉的优势趁火打劫的味道。再说我年纪太小,搞得过分张扬,怕是会成为众矢之的。虽说眼下还没有禁止领导干部子女经商的政策出台,总是留着隐患。为了赚钱影响了老爸的仕途,绝对的得不偿失。还是憋着气在柳家山搞工厂靠得住些,这叫“闷声大发财”。
接下来的十几年里,政策变化,社会变迁,可以说遍地都是机会,遍地都是黄金,若在这样有利的时代大潮下都赚不到票子,还做什么穿越者,直接投河自杀得了。
酒厂的困局看见了解决的曙光,老爸心情立马好转,笑呵呵地问道:“小俊啊,刚才看的什么书?”
“《傲慢与偏见》,英语书。”
“呵呵,这周先生去省城了,你学习上再遇到难题,向谁请教啊?”
一说起我的学习,老妈的神思马上从电视上拉回来,目光烁烁地盯住了我。
我立即警惕起来,怎么,你们两位又想打主意将我赶回教室里去?嘿嘿,这个事情人民群众是坚决不答应的。
“晋才,我看啊,周先生不在了,小俊还是该回学校去书……”
糟糕糟糕,给老妈抢了先机。
“不行!”
我立即将头摇得跟拨郎鼓似的。这个小学课堂实在太“炼狱”了,必须誓死抗争。
老妈眼睛一瞪:“为什么不行?小孩子就该上学!”
为什么老妈在见识了我多次的“天才”表现之后,仍然坚持要我去上学?不懂!大约只能归结为惯性思维——小孩子就该上学!
“妈,我看明年我上初中好了。这个小学,实在没啥上头。”
这点老妈倒不怀疑。她不是不接受我的“天才”,只是不能接受我小小年纪在外边晃荡。
这就是我的缓兵之计。先捱过这一阵再说,很快就是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