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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只能看到如蝶翼般颤抖的睫毛在面上投下的一道暗影。
“我看这明明就是你好色贪杯,还拿我当幌子。”
锦瓯的薄唇向上勾起,只听一声击掌,阵阵箫鼓之音悠然响起,舞姬分成两队,一队约十人,从湘帘后鱼贯而出,款款行至殿前翩然起舞。虽是层层娇娘的行列,望之也顿生如波的浩荡,如波的娇柔。
因是更深夜重,为了适合昏暗烛光,舞姬们画眉点唇、妆容浓艳,一个个光彩夺目,用婀娜的身姿,如蝶飘舞。一双双白玉般的手臂在丝弦的柔靡之音中,不断变幻着各种美妙的姿势。同样的舞,这群舞姬跳起来竟是别样的风姿,轻灵飘忽、霓裳似雪,舞得分外好看。
“你说是就是好了。”他似乎并没有被柔媚的舞蹈所吸引,毫无顾忌地把她揽入怀中,手中的酒盏已递到了她的红唇之畔,“来,你尝尝这西域的葡萄佳酿。”
酒香袅袅扑鼻而来,仿若殿下的舞姬魅惑撩人。
夜宴迟疑了一下,见锦瓯执意,便就着他的手一饮而尽。
如丝的佳酿萦绕在唇齿之间,细腻滑润,似酸、似甜,又有些苦涩,沁香入心脾。
“很甜。”
她涩然一笑,自己又斟了一盏,一口饮尽,脑中的晕眩之感令她的种种不快都飘然而飞。于是,又斟了一盏,这回却有一只修长的手覆在了她的盏上。
“再好的美酒,你这般喝法,也容易伤身,慢着些,来吃个葡萄。”
“美酒吗?”
夜宴一把推开那只拿着翡翠色葡萄的手,轻晃着酒盏,花瓣形的盏口,精巧端庄,胎壁薄而均匀,湖水般淡绿色的瓷釉,玲珑得像冰,剔透得如玉,多少人熬尽心血而制成,却只为圣驾开颜时,盛酒一用,这就是令所有人趋之若骛的权力啊。
夜宴这么想着,明媚的眼波扫过他,带着几分的醉意:“酒无疑香醇上好,可是这酒喝完了还是会沾染上满身的酒气,未嫌品味中下。”
锦瓯不自觉地伸出手,抚上她的面颊,看着那双墨色琉璃一般美丽的眼睛,原来,怀中的女子,清冷的眼里也可以泛出那么妖艳的光泽……真是不可思议……
“这个好办,来人。”
身后伺候的宫人连忙躬身上前,锦瓯在他的耳边细细低语了几句,他便匆匆出了殿外。
不一会宫人捧了满盘的各色鲜花,放于他们的身旁。
“拈花来嗅,就不会污你的口鼻了。”
“你啊……”
夜宴笑歪在他的怀中,已顾不得金钗从发髻滑落。
子时已过,君王的赏兴却还正浓,宫廷歌舞便彻夜不废。
秋夜殿中有些寒凉,兽形的炭料燃尽了,宫人们静悄悄地一炉炉依次添加。红绵铺成的地衣,随着舞姬的舞步旋转起了层层的褶皱。
杯影酒香,还有婀娜多姿的舞姬如花蝴蝶般起舞助兴,夜宴真的有些醺醺然了。而锦瓯看似在观看舞蹈,却总在不经意间垂下眼睛,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怀中一杯接一杯喝酒的女子。
锦瓯突然觉得怀中一阵冰凉,低头望去,原来是她玉腕轻抬,冰凉的指尖轻柔而缓慢地滑入他的衣襟,如片羽拂水移到他的胸口。锦瓯一僵,身体下意识地紧绷起来,顿时觉得燥热不堪。
“你在玩火。”
白皙的手指按在锦瓯胸前,炽热的气息隔着丝绸的衣物,渗透到手上。
手指稍顿,她轻轻一笑,一时间,清冷的夜色竟也无限妩媚了。
“那……可有把火点着啊?”
“你说呢?”
蓦的,她丢开手中的杯盏,执起青瓷酒壶直接往他的口中倾倒进去,锦瓯一个吞咽不及,殷红的液体蜿蜒而下,流淌过脖颈,晕在明黄色的衣袍上,一团团湮开,好似如血残阳,朱色浓浓。
他却不恼,凝视着胸口殷红的酒渍,只觉得殷红已化作灼热的火焰,焚烧得更是剧烈。
夜宴却是仰颈轻笑一声,迷蒙着眼,漫声道:“我来帮你灭火……”
他猛地起身将她扑倒在地,目光幽深又炽盛,沉声道:“你明明是在点火……”
锦瓯伸手拔去她的发簪,乌发泼洒而下,丝丝缕缕在锦红的席座上蔓延开来,随着好像要将她嵌进他的血肉里去的紧拥热吻,柔软地铺垫在身下。
宫人识趣地放下垂幕,挥退了妖娆的舞姬。
烛影摇红,纱帘中隐隐晃动的是紧紧缠绵的影。
第十四章(2)
与锦渊相约见面的地方,位于镜安之北,黎山山腰处,是平民百姓闲时的游乐所在。
下了车,夜宴眼前一亮,此时已是秋日,又是午后,山中天气虽然微寒,但是阳光明艳,照拂着碧绿的草坪,远处几片淡淡的云,宛如一江静静的水。满山的枫林之中,六角石亭矗立其间,枫叶红黄相间,烟雾一般笼罩着半山。
亭边草地上的青袍男子手执线轴,放着纸鸢,映着他那英俊飞扬的神采,更加摄人心魄。
她慢慢放下斗篷,露出带着冷静眼神的秀丽容颜。
青袍的青年男子看见她,便笑了起来,温和的带着淡淡喜悦的笑容足以让人们忘记他的高贵身份,让人错以为他只是偷会情人的多情郎。
“皇姐,你来晚了。”说着,便把线轴放进了她的掌中,“来放放看。”
她并不会放风筝,那线轴被强硬地塞进她的手中,猛然风一紧,她也没有握住线轴,随着风就势一松,线顿时尽了。
“怎么连个风筝也不会放,它要是飞了,你的印章可也就飞了。”
她这才隐隐约约看见天空上那只蝴蝶,蝶须处似乎栓了一个小小的坠子。她的心一慌,细细的眉毛有些焦急的扭曲,手忙脚乱地就去拽线。
“你啊,把线扯断了,可不要怨我。”颀长的身体覆在她纤细的肩后,形成了一种极为亲密的互相依偎的姿势,然后,抓住她的手,与她十指交缠着一点一点把线绕回线轴,一边在她耳边轻声叮嘱着,“慢一点,用巧力,对。”
夜宴憋住呼吸,小心地把遥远的蝴蝶扯近,直到落到了地面,远处的侍卫拾起,快步递了过来,夜宴发现男子寒冰似的眼神,似乎如此的熟悉,于是探究地微微侧偏了头,鬓间的发丝细细地滑过锦渊的面颊,他眷恋地轻轻磨蹭着,感觉着身前的一颤。
蝴蝶纸鸢已经奉到夜宴的面前,她凝眸看去,七彩蝴蝶的须上只是一块小小的鸡血石。夜宴气恼得猛地一挣,却没有挣开他铁一般禁锢着的手臂。
“把印章还给我,王弟。”
“真让我伤心,”他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女子,口气里带了不是很露骨的讥讽以及赞叹,“夜宴,你为了今日能出宫可是煞费了苦心啊,听说你们昨夜在菱阳殿彻夜狂欢,皇兄连早朝都罢了,怕是还没有起来吧?”
他没有看到身前女子的一双墨色眼睛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慢慢地眯了起来。
“王弟又何尝不是煞费苦心,如果我猜得不错,那日的刺客实际就是你的手下吧?见我没有死,便想来拉拢我,对吗?”
“都说皇姐绝顶聪慧,真是名不虚传啊。”
锦渊抓着她的手,大步走到亭中,让夜宴紧挨着自己坐下,石桌上已经备好了各色果点。
凝视夜宴的容颜片刻之后,锦渊无声无息地在唇角弯起了淡淡的弧度,手肘支在石桌上,他们的距离近得呼吸可闻:“倒是不知,你为何明知我的目的,却依旧肯陪我把这出戏唱了出来?”
她毫不回避地看着对方,似乎探究着他的意思:
“你心里一定在笑,说我必定是个女子,胸怀不够远阔,对吗?可我想问问你,锦渊,你要这江山作什么?就算你得到了也无法坐稳,论心计你不如他,论谋略你还是不如他,论手段你依旧不如他。你走的路太过顺畅,父慈母爱,天之骄子,什么你都有,何必还要同他争那个皇位。”
锦渊转头向周围看看,因为他的神情和动作,周围的侍卫都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只有一名男子寒冰似的神色依旧自如。
“呵呵,我还是要笑你,女子始终不懂男人的心。没有了那至高无上的皇位,我便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没有那至高无上的皇位,我就要终日忧心,他何时会下手除掉我。”
“你们终究是兄弟,皇上不会取你性命的。”
听到她的话语,锦渊大笑着舒展开身体向石背悠闲地靠去,不在乎所有人的侧目。
“哈哈哈哈,他和我身上流着的可都是父皇的血,父皇当日怎样登上皇位,登上皇位后又做了些什么,皇姐你应该最清楚才对。”
夜宴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迷茫,她带着暗淡的记忆慢慢地转头看着亭外。
是的,黎帝凝舒登基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弑兄杀弟。
锦渊看很少见她出神,也觉得有趣没有出声,只是歪头欣赏着。
自从中毒以来,她似乎更加清瘦,正在西落的圆日,把橘红的颜色像轻纱一般洒在她微微凹陷的容颜上。夜宴纤细的手指从宽宽的绣着金丝昙花的袖中探出,握住石桌上的茶杯,细白的牙齿在绯色的唇上烙印下细细的痕迹,那顺势落在身侧的玄色披风贴和着她的曲线,同样闪烁着美丽的光彩。
第十四章(3)
锦渊用单手支着头,看着她。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似乎才回过神,缓缓地抬起头。
“可他要是担保不会加害于你呢?”
“那又能如何,我的存在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最好的结果是囚禁终老或是流放他乡罢了。”锦渊的声音在暮色中透着丝丝的寒意,飘荡在山间,“他对付完了我,你想下一个是谁?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其实,你肯委身与他,未尝不是保全夜氏的一种妥协,不是吗?他能给你的,我亦能给,甚至可以更多。”
夜宴对他的话似乎不惊不动,只是唇角向上挑起,淡淡冷笑。柳眉轻蹙,云鬓珠钗摇曳,眼波如深池之水,波澜不惊。
他看着她的神色,俊朗的面上隐隐含了一丝得意,他知道她的面上越是不露声色,心中越是乱如丝麻。
“再过不久,他就要大婚纳妃,三宫六院美人无数,你说他可会再像今时今日一般对你。”
寂静的枫林间他的声音显得异常清晰,一声连一声,仿佛是在有意折磨她敏感而脆弱的心,终于,她眼中掠过阴戾的神色:“够了,你今日的话已经够多了。东西还我。”
“我真是可怜你,皇姐,刚刚新婚,驸马就被远派到灵州酷暑之地。”
说完,他从怀中拿出印章,放到了石桌之上,扭曲着嘴唇笑了起来,眼睛始终锐利地凝视着夜宴。
她拿起印章,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路过那名侍卫面前时,他们的眼神交错在一起。她目光淡淡地扫过侍卫腰间的三尺青锋,眼中精芒一掠而过。而他蓦然抬首,凝眸中似是染上了血的影子,然后他们擦身而过,她身上的玄色披风迎风飞展划出一个优雅的流线。
“王爷。”
苏轻寒走到凉亭中,缓缓躬身行礼后,敛了敛石青的衣袖,淡然道。
锦渊坐在石座上看着自己爱将,好心情地勾起唇角,微笑了起来。
“轻寒,本王已经在她的心中种下了一块很深的心病,相信过不了多久,她就是本王的网中之物了。”
“王爷,您要当心,没当成猎人,反而变成了猎物。”
苏轻寒飞扬入鬓的剑眉紧紧凝起,目光幽幽地掠过锦渊的面上。
“公主。”
马车边的何冬伸出手臂,扶她上车的瞬间,她带着喑哑的微弱声音从绯色的唇间射入他的耳中。
“这福王,不得不除。”
“老奴知道了。”
午后还温暖的晴空,到了黄昏骤然冷了起来,突来的寒意让何冬止不住地一颤。
一个月后,十月初七,天降瑞雪,一片白茫茫中,黎帝锦瓯的婚乐响彻九重宫城。
淡金色的太阳,把寒冷的光薄弱地洒在皇城的玄天门,金色的琉璃瓦在薄薄的白雪下依旧灿烂。开阔宏大的青砖御道上,厚厚的锦缎红毡毯从玄天门一直铺到了宁夜宫。各宫殿门上高悬大红灯笼和双喜字彩绸,喧天的鼓乐在层层褚色的宫墙中回荡,随后便是苏轻涪的仪卫,排列着一对对地过去。前导黄麾两对、大朝一对、五色绣幡三对、长戈一对、绣幡三对、锦幡三对、雉尾扇两对、红花团扇两对、曲盖两对、紫方伞两对,由红衣的宫人执著,后面又是一排宫女,各担着系着红绸的嫁妆。最后面的宫人,提着明纱灯三对,紧随在凤辇左右。
苏轻涪坐在凤辇上,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宁夜宫前。宫嫔扶持着她,从鎏金饰珠华盖的凤辇上下来。然后,帝王修长冰冷的手抓住了她,却是感觉不到一点喜悦的温暖。
苏轻涪虽然覆着红盖头,但步伐却依旧轻缓而优雅,在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