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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收回。一旁的锦璎则流露出猜忌而又惊疑的微妙表情。
看样子锦璎并不知道他和她的关系。
西狄皇子悱熔,好似再也忍耐不住,目光中一阵狂躁翻涌着,蹭地站起道:“皇上,微臣向您请求一件事,请您应允。”
“哦?不知所谓何事。”
“请把九公主下嫁微臣。”
锦璎张了张口,愕然地瞪着悱熔,似乎不敢相信他真的说了出来。一旁的锦瓯却淡淡地笑着,夜宴能感觉出来,这并不是祝福的笑容。
而谢流岚眼中流露出的情感,不像是焦急或愤怒,更类似一种无奈。
现在大殿中的气氛,和他们的心中一样,很乱,很乱。
神色一变,黎帝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唇角一抖,微微佝偻起身体,在龙椅上蜷缩起来,开始剧烈地咳嗽。
对他这种经常性的咳嗽已经见惯了的何明绨,连忙上前轻轻顺着他的脊背,又递过了一块绢帕,黎帝接过掩住了嘴唇。朝身后摆摆手,何明绨又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好一会儿咳嗽方才停下,黎帝有些微喘地开口:“锦璎的年纪还太小,朕觉得你们并不适合。朕还有很多未出嫁的公主,随殷王挑吧。”
殿中又是一片哗然,如此爱惜锦璎而把自己其他的女儿像物品一样赠送,席间许多公主眉宇间都露出嫉恨,却也有为北狄殷王的俊朗而怦然心动的。
“皇上,臣只要锦璎公主。”殷王悱熔站在大殿的中央,攒珠金冠下的眼睛在烛光里带着凶狠的志在必得。
第四章(3)
锦璎忽然站起了身,一双燃烧得像火一般的眼睛毫不畏惧地瞪向悱熔:“别说了,本宫不会嫁给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今天本宫就清楚地告诉你,本宫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皇上。”悱熔却好似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只是再次沉声道,“请皇上把九公主下嫁给微臣。”
夜宴可以感觉到黎帝那墨色的瞳孔渐渐地凝住,冰冷的气息慢慢外泄,皱紧了眉望着悱熔。
“你别以为本宫是在推搪你,本宫可以告诉你,本宫喜欢的人就是……”
“好了,今日朕的身体不适,改日再说吧,众位卿家继续。”
说完,也不理会急忙起身恭送的众人,优雅地向外走去,长而飘逸的明黄色衣袍上以七彩丝线绣着的金盘龙纹,在雨后潮湿的空气里反射着微弱的光芒,像是游弋在碧波中一样。
悱熔还想追上前再说些什么,却被同样准备离去的夜宴打断。
“王爷,父皇今日龙体欠安,请留些时间给本宫,让本宫与十二载未见的父皇独处,王爷看可好?”
“哪里,公主言重了。”
俊挺的眉毛讽刺地挑高,悱熔优雅地冷笑出声,两人的目光再次交错,然后若无其事地避开。
悱熔终是没有再说什么,重新坐了下去。
夜宴出了殿门,不远处见着内侍们提着纱灯簇拥着的黎帝,她快行了几步,步态轻盈地赶上前去。
“父皇。”
黎帝闻声停住了脚步,但没有转身,只淡淡地道:“朕说过了,有什么事,过后再议。”
雨后寒凉,黎帝早已披上了墨绒的披风,八宝宫灯上裹着鲜红的纱,烛光透过血色的罩在披风上流淌,带着凄绝的味道。
“父皇,儿臣要谢流岚做儿臣的驸马。”
她凝视着黎帝的背影,那么优雅而冰冷,冰冷到凝视久了会有被伤害的感觉,即便如此她还是想再尝试一下,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在这个几乎没有感情的人身上寻找亲情。
“他喜欢你吗?”许久,黎帝才淡淡地问了一句。
“儿臣以为这点并不重要。”
“呵呵,是啊,夜氏的人从来都是这样,除了自己不会考虑别人。”
听了夜宴的话,黎帝从胸腔里长长地冷笑了一声,重新翩然迈步离去。在他身后,玄色的披风被一阵清风荡漾起好似水面的层层波澜,有一种洒脱的绝决,可一片青衣内侍中仅有他一个似乎融进夜色的身影,更彰现了他的孤独。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夜宴才把被夜风吹得冰凉的手缓缓抚上眼睛,近似呜咽的笑声在空气中扩散开来。此刻,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被覆盖的眼下,有着什么样的眼神。是痛,抑或伤心。
他们父女之间永远是这样,厌恶与被厌恶,即使此刻他已经濒临死亡,也不愿多看她一眼,明明站得如此近,心却被隔在遥远的天际,原来这便是咫尺天涯。
许久夜宴方才有些沉重的转身,正准备离开时,却看见一抹幽邃的身影缓缓走进,在满天闪烁的星光下,被镀上了淡淡的金色光彩。
“公主。”
像是没有一点生气,仿若幽魂的谢流岚走到了她的身前,长身一揖。起身时他石青丝绫冠带上的银八宝坠角,和她打着同心结的宫绦纠结在一起,两种轻得似乎可以飞起的丝物就这样在暗夜里慢慢地缠绕在一起。
“看来真是注定了要纠缠的。”夜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心情很好一样淡淡地笑着。
方才殿内饮的素酒,催着体热,汗滴从饱满的额上滑落。
同心结中系的用来压裙幅的玉佩,分明就是那块田黄螭琥印章。
那宫绦系于盈盈不及一握的纤腰上,他不敢伸手去解,亦不敢用劲拉扯,只得微弯着腰。知道她正看着自己,谢流岚的眼睛微微下垂,正看见东方晓色的裙摆上,金丝牡丹带着恣意幽怨的妖艳怒放着。
夜宴缓步走近,纤细的手指将挽起的宫绦解了开来,两条丝物,在夜色中各自滑过优美的弧线,回到了本来的位置。
谢流岚却没有松气,过近的距离让他隐隐可闻见她身上带着的甜腻幽香,无端端心口一惊,只得后退一步,再次庄然行礼:“多谢公主。”
“谢大人,您客气了。”
第四章(4)
星光下,谢流岚看见夜宴正直直地看着自己,她的眼睛里是一片了然的忧伤。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髻挽起,金步摇在鬓角上珠光摇曳,一张脸晶莹剔透得仿佛在闪着幽幽的光泽。
这样的夜宴让他在心里苦涩一笑,心中不断地渗出一种名叫愧疚的情感,几乎想上前拥住她,但是这个想法稍微在脑子中顿了下,就立刻被另一个身影强硬地压住,最后他砰的一声跪倒在地。
“公主,当年下官并不知道您的身份,不管怎样,总之……下官有愧在先。”
“你……”
听到他口中吐出的字句,夜宴只觉得喉中一阵干涩。
“公主,我知道对不起你,可是我还是要跟你说,我……只能负你。”
夜宴脑中一阵眩晕,如同一片大网直罩下来,只觉得自己连心脏都在颤抖,疼得入骨,一片黑暗里仿佛有夜玑端似火的声音:只要想,就要不择手段……
“大人这话说的,好像本宫是吃人的鬼一样。”长长刘海下一双深邃的眼睛凝视着面前跪着的谢流岚。良久,夜宴掩唇而笑,妆花纱的袖子下一截如雪的手腕微微地晃动着,将她的重瞳衬得比夜色还深沉,“你还记得,当年本宫说过,夜氏的女子一向都很执著,本宫给过你后悔的机会。”
“公主,总之是下官负了你,因为有人比我更早地爱上您……三年前的一场大病,下官差点死在科考的路上,是他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救回了下官这条命。”谢流岚微抬起头,那明亮的眼神中带着无法形容的、隐藏在魂魄深处的挚热,“后来我辗转得知原来他倾心相恋的人是你,他……对下官有救命之恩……所以下官没有办法见他那么痛苦,爱就是爱了,无法抵挡。总之……下官负您……对不起,夜宴!”
说完,他带着一丝决绝的味道转身大步离去,青色的官袍在风里翩飞。
在这个夜晚,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男人,都选择离她而去。她爱他们,可是他们却都抛弃了她,一种仿佛魂魄被掏空了的感觉侵蚀着夜宴。爱着啊,既然是爱不得、爱不到,那就以另一种方法得到、占有吧。
夜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很长时间,才允许自己软弱,她拼命地咬紧了颤抖的嘴唇,转身向外走去。穿过九曲连波桥,绕过回廊。
站在回廊边的架下,夜宴望着那条密密的被花荫遮着的花径。正在出神时,忽觉一阵凉风,吹得阵阵冷意泛滥心头,夜宴将双臂交叉抱住自己,缠绕在臂上的一袭披帛轻得似乎可以飞上天际,在风里慢慢地卷着,飘荡着。
半晌,她才发出低沉而又干涩的声音。
“本宫不知您还有偷窥的恶习。”
第五章(1)
吴王锦瓯从树阴后走了出来,一种窒息感好像锋刃上凝结的阴沉,自她身后覆盖了上来,仿佛将黑夜中的凝重色彩又加深了几分。
“只是觉得皇姐好兴致,身体不适还能在此欣赏夜景,不知父女亲情叙得如何啊?”
“亲情?我也以为自己不再天真,也许我们都是这种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的性格吧。”
夜宴淡淡地应着,然后拧着眉毛,肩头微微抖动着轻轻笑起来。
“那现在我和皇姐可以说是同病相怜,伤心人应当互相同情才对。”
冰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隐藏的烈焰,锦瓯的眼睛凝视着她单薄的背影,一瞬不瞬。
“伤心人?在你身上可丝毫没有体现啊。”
夜宴依旧没有转过身,只是垂下头嘲讽地说。风轻轻荡漾着,被雨打得零散的花瓣微微飘动,潮湿的空气带着香甜的味道。稍有一阵强风吹过,那美丽柔弱的花瓣就离开了花枝,像初冬的雪花一般飘落在地面。
“哈哈,伤心,伤心,伤的只是心,又怎么能从外表看出来?就像刚刚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高贵的皇姐会对一个小小的探花动了真情呢。”
他在黑暗里大笑,不羁而又放肆,绯色官袍上绣着的蟒纹图案在夜色中翻飞着狰狞。
“王弟今晚的话,好像特别多。”夜宴拧了下纤细的眉毛,轻轻伸手接过一片飞起的花瓣,缓缓地抚摸着柔软的瓣面,让有些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晰下来。
“皇姐,我只是想找一个盟友,能帮我达成目的的盟友,如此而已。”
惊异于夜宴的波澜不惊,他眯起了眼睛,说出自己的目的。
锦瓯看着她白皙的手指,在夜色中有一种奇异的剔透光泽,让满天的星光都黯然失色,这一瞬间他被蛊惑得怦然心动。
“哦?不知王弟想怎样结盟?”
她说着却是一愣,一件还带着人体温度的披风覆盖上了她的身体,修长的手指顺势在她的腰间合拢搂住了她,他的呼吸在她的耳边徘徊。
“皇姐,他要死了,这个消息不管是不是真的,对我们都是有利的,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呵呵,你等不到他死的那一刻了吗?这么多年你都忍了,这几天你怎么忍不了?”
僵直的身体随即放松,依靠在他的怀中,她微微地笑了起来,黑色的眼睛因为即将到来的宫廷阴谋而沉静得没有一点光泽。
“他最喜欢的儿子福王锦渊就要回来了,难道皇姐就不想看看,他在临死前被自己最讨厌的儿女夺走一切时的表情吗?那将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啊!”
扣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地扭曲着,耳畔的呼吸喷吐在她纤细的颈项上,越来越挚热。憎恨得近乎哀伤的感情从锦瓯身上蔓延而来,这哀伤奠定了他要摧毁一切的决心,令她知道这个古老的皇朝又将迎接一场血变。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宴才缓缓开口:“那么黎国未来的君王,我要你对夜氏和我许下一个承诺。”
“苍天可鉴,大地为证。锦瓯有生之年都将会保证夜氏的平安,我这一生一世都会守护皇姐,如违此誓,不得善终。”
夜宴被猛地转过身来,星光闪烁下她看见锦瓯狠狠咬破了自己的唇角,然后吻密密实实地压了上来,血腥的味道从唇齿交缠中蔓延进了她的口腔。
夜宴使劲推开他,反手给了一记耳光。
看着锦瓯线条优美的下颌滑下的鲜血痕迹,夜宴苍白的嘴唇上也有了鲜艳的血色。她有些气息不稳地微喘着,唇上有着滚烫的热度,可是一种自体内深处泛滥而上的寒冷却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我们的血已经混在彼此的血中,这样的承诺你可放心。”没有理会挨打的面颊,他伸出舌舔掉了唇边的血迹,然后现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我希望你知道,锦瓯。我可以喜欢你,因为你是我的弟弟。同样,因为你是我弟弟,我也决无可能爱你。”她放下手,抬起冰冷的眼睛看他,声音也同样冰冷。
第五章(2)
“这个皇宫里,只有你是喜欢我的。”他说话的时候微微垂着头。因为刚刚那记耳光,几丝乱发从额头上垂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