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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这个皇宫里,只有你是喜欢我的。”他说话的时候微微垂着头。因为刚刚那记耳光,几丝乱发从额头上垂落下来,为美丽的容颜投下带有阴冷味道的暗影,“不用担心什么,这个吻只是个誓言的见证而已,皇姐。”
夜宴紧紧地盯着他,许久才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然后转身迈步离去。
锦瓯凝视着她款款离去的身影,一股奇妙的感觉忽然在他心中沸腾了起来,他想立刻冲上去,把她抱在怀中,再不松开。
是的,他爱自己的姐姐,不是以弟弟爱姐姐的情感,而是以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的心情。现在,这也许是一份不敢让别人发现、不敢出口表白,甚至不敢让第二个人知道的感情。可是没有关系,他可以等,总有一天这天下的一切都是他的,他可以等……
深夜,旒芙宫的烛火已经燃尽,窗外风声低啸,吹得窗棂沙沙有声。
“何冬,九妹身边的侍女或者是近侍有没有熟络一些的?”
夜宴站在窗前,衣袖随风飘动,那声音低得近似呢喃。
“老奴这就去办。”何冬恭顺地倾身。
“越快越好,本宫想知道她最近的一切行踪。还有父皇身边,也要密切留意。”
“是。”
庭院中盛开的芙蓉树,已经展开了翠绿的枝叶,状如华盖的枝条婀娜舒展。
芙蓉花只在夏日炎炎时才会初绽,通常都是粉粉嫩嫩的,仿佛刚落下一场粉色的鹅毛雪,站在树下,芬芳馥郁得悠然神往。
可是旒芙宫的芙蓉花却有着火红的颜色。据说,若要想此花开得红艳,就需要人的血肉来滋养,这满园的芙蓉树下不知埋了多少的冤魂。
夜宴看着窗外的芙蓉树在夜风中摇曳,像是看到自己的影子,细长的眼中闪动着名为温柔又近似哀怜的情感。
锦璎,我的妹妹,请不要怨我。爱情本来就是一场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从小,你就已经拥有了那么多,而现在的我除了用伤害和占有来保卫自己的一切,已经再无他法。
许久,她终是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唇角向上微微挑起,轻笑出声,把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了眼皮之下。
连续几日的大雨终于停了下来,整个镜安城经历了雨水的滋润后,万物都在阳光中舒展着身体,仿佛连续狂暴的大雨根本没有发生过一般。夜宴去看望了夜玑端,坐在稳步行走的马车中,她依旧能感觉到空气中带着特有的清澈,草香的气息在呼吸间随着空气流入了她的身体里。
轻微颠簸的马车,让她闭起了双眼,刚刚在清平公府的谈话又跃然脑中。
“前日我进宫,皇上已经同意了你和谢流岚的婚事,条件是我支持福王锦渊继位,并且铲除掉吴王锦瓯,还有在锦渊登基后我必须自尽。”
水般柔滑的声音温柔地响起,纯粹就事论事的口吻却带着冷酷的涟漪,在有些昏黄的房间里面荡漾,仿佛说的是他人的生死。
从来到镜安后,夜玑端一直在发烧,断断续续的高烧让他产生了畏惧阳光的毛病,屋内的窗被蝉翼纱蒙着,安眠香的袅袅轻烟伴随着汤药味儿在空气中弥漫。
当夜宴走进主卧室的时候,夜玑端倚在榻上,身上依旧盖着锦被,那长长的发像枯草般披在愈见单薄的肩上。
“舅父,请放心,锦瓯对我发过誓,他登基后会保夜氏和您的平安。”
“当然,没有夜氏他拿什么登基,他现在的情况比他老子当年强不了多少,如果你是男儿……唉,不说了。”
夜玑端刻薄地扭曲了嘴唇,笑意以冷酷的弧度勾勒出。可当他看见夜宴抽紧的尖尖下颌和有些苍白的脸色时,沉重的负罪感让他选择了沉默。
“舅父,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听着夜玑端蕴涵了深重危险的话语后,她只是侧头,调整了一下面部的表情,保持淡然地问道。
“一个月后,再迟锦渊就回来了。”
“舅父,父皇他那么轻易就相信你了,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第五章(3)
“呵呵,相不相信也没有什么,我们都在拖时间而已,看谁先能把谁铲除了。他以为我手上没有了兵权,便等于老虎没有了牙齿,殊不知他的好儿子已经和御林军统领勾结在了一起,到时候只怕他会落得和先皇一样的下场了。”
冷笑着说完,夜玑端将手轻轻地放在她的手上,苍白手指上翠绿的扳指幽幽地闪着光,冰凉得让她忍不住一阵轻微颤抖。而他的眼睛忽然变得深沉:“夜宴,他是你选择的人,无论如何舅父都希望你幸福。”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出了什么事?”
“启禀公主,前边似乎是北狄的殷王,和新科探花起了争执,把路堵住了。”
侍卫有些犹疑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条朱雀大街两旁既无府邸亦无商铺,是专为王公贵戚通行便捷而设,一品以下的官员来此就是触犯黎国律法,不知道探花郎怎么会在此出现。
夜宴心中一惊,把珠帘挑起往前看去,明亮的光线一下子钻进了车内。
不远处,谢流岚似乎正被悱熔的手下抓住捆绑了起来。
夜宴心中一声叹息,让情敌直接消失,是最简单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法。以他北狄现在的国势,已经敢当众放言迎娶公主,那么运用一个小小的阴谋让谢流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些人粗暴地把谢流岚按倒在地,拳脚交加下,鲜血喷了出来。一旁的殷王悱熔却露出了雪白的仿佛獠牙般的牙齿微笑着,满意地看着鲜血四溅。
她闭上了眼睛,似乎觉得有什么东西刺进了心肺,车厢里喀哒地响了一声,低头看去,原来是一只染了凤仙的指甲折断在了掌心。
“去请殷王住手,然后告诉他谢大人是本宫约他在此的。”犹疑了一下,夜宴继续说道,“还有,告诉他本宫听说,城北五里有一所白云寺,寺中的姻缘树据说极为灵验,三日后便是吉时,到时可保佑他心想事成。”
侍卫听命走到殷王身旁,在他耳畔低低地回禀着,不一会儿悱熔那双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眼睛转向她的马车,然后露出了只有他们彼此才知道含义的冷笑。
片刻之后,侍卫便搀扶着谢流岚,上了夜宴的马车。
“多谢长公主搭救,下官不胜感激。”
放下了帘幕之后,偌大的空间似乎因为他的进入而狭小了许多,谢流岚安静地靠在软椅里,青色的官袍上全都是泥土,还溅有点点暗红色的印记。而他似乎并没有因为满身的淤伤和零乱而感到狼狈,那修长的手指依旧平静地整理着衣衫。
夜宴缓慢地摇动着手中的苏绣团扇,一双墨色的眼睛没有任何感情地看着对面的男子。
“大人客气了,如不嫌弃,本宫送你回府吧。”
“多谢公主。”
谢流岚看着那对凝视着自己却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一种面对强敌的战栗,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了这种感觉。
夜宴也看着谢流岚那双沉静的眼,他的官帽已不知被打落在何处,几缕散落的头发被汗水粘在额头上,大颗的汗水顺着发髻滴落。看着他因为痛楚而用力攥紧的手指,此刻她的胸口中有着无法抑制的疼痛。
鲜血从他的唇角渐渐滑落,留下了一条鲜红的痕迹,夜宴忍不住微微蹙起眉,粉色的缠枝宝镶花袖下白皙的手指握着丝帕,伸了出去,可是他却下意识地往后躲闪。
“你不用怕,你面上有血迹。”
“不敢劳驾公主。”
谢流岚无力地将身体依靠在身后的软垫上,用袍袖胡乱地擦拭着自己的脸,声音与眼神却是完全不曾改变的坚定。
第五章(4)
曾几何时,他对她许诺终生,可此时此刻他却只是焦急地躲避着她。一时间她心头空荡荡的,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只觉得难受。
夜宴带着难以言喻的挫败感侧过头望向窗外,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黑宝石一样的眼睛在这样的强光下并不黯淡,可只有自己知道心头的火已燃得近乎暴烈。
谢流岚这时看着她的眼神如此复杂,回忆的神态从眼底流露了出来,疲惫的样子更加明显。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谢流岚毫不犹豫地掀帘走了下去,站稳后才对马车内的她,躬身行了一礼。
“多谢公主搭救和相送之恩。”
“谢大人不用客气。”夜宴有些清冷的声音从帘后传了出来,因为有阳光的照射,可以隐约地看到她安静而优雅的身姿,“很快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父皇的旨意明日就会下来,一个月后我们就会成亲。”
夜宴拉开了侧面的帘子,看着本就狼狈的谢流岚面色瞬间变成雪白,她的心中流淌起了奇妙的感觉,欢喜、忧愁、悲伤还是无奈,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察觉到她的视线,谢流岚微微抬起了头,当他们的眼睛对上的时候,他看着她,想说什么。但是夜宴的手一抖,帘子放了下来,隔断了他们。
一日后,黎帝下旨,将长公主夜宴下嫁给新科探花谢流岚。
就在他们筹备婚礼的时候,黎国的皇宫已由一桩丑闻拉开了争端的序幕。
九公主锦璎私自偷溜出宫,前往白云寺和北狄殷王偷情被发现,黎帝凝舒一气之下吐血晕倒,太医诊治之后,皇帝身体欠安这样的事实终于诏告了天下,太医很含蓄地暗示众人,皇帝已经时日不多。
黎帝所居住的乾涁宫极是敞亮,多宝格的窗敞开着,檐下碧树花影,风吹拂动,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飘荡在空中。
他们一干人坐在外殿等候着,殿内的花架上摆放着长得欣欣向荣的蔷薇,丝绸一般的柔软花瓣像是舞女身上舒展的轻衣,在金黄色的阳光之下摇曳着优雅的香气。可是不知为何夜宴却闻到空气中飘浮着腐朽的气息,她微微拧起了纤细的眉毛。
正在众人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何明绨从内殿走了出来。
“殷王爷,皇上传诏您进去。”
悱熔早有预料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旁的余德妃却先他一步开口:“何明绨,本宫要先见皇上,你去通报一下。”
“回娘娘,皇上说了他今天身体不舒服,谁也不见了,还请各位早些回去吧。”
余德妃的面色一变,张了张口终是没有说什么。
玉贵妃的脸色也近乎苍白,福王锦渊远在北疆,最快也要两个月才能赶回,而黎帝已经不知道能不能支撑到那时。
第六章(1)
乾涁宫内心思各异的人都起身离去,殷王悱熔随何明绨进了内寝室。
内寝殿中明亮的阳光透过窗上梅花冰纹镶嵌的纹路,在整个房间里荡漾开来。
悱熔走到了黎帝近前,俯身下跪,轻声道:“臣悱熔,叩见皇上。”
透过帷幔内的阴影,可以看见黎帝闭着眼眸靠在迎枕上,即使被温暖的阳光包围着,他的身上还是散发出一种阴冷,就好似从魂魄的内部开始衰弱,慢慢地一点一点渗透到身体之外。
听见他的声音,黎帝长长的睫毛像是蝴蝶羽翼般微微地抖动了一下,却没有任何睁眼的意思。
黎帝没有叫平身,悱熔只能一直跪着。
何明绨端上熬好的汤药,黎帝这时才吃力地微微起身,暗淡的容颜在金黄色阳光的照耀下,越发显得苍白。
那乌黑的药汁想是极苦,黎帝蹙起眉头,略显吃力地一口一口喝着。间或伴有阵阵的咳嗽,似是被掏心挖肺一般。黎帝全身随着咳嗽微微发颤,用力蜷曲起身体,何明绨一边扶着药碗,一边替他轻轻揉着背心。
过了许久那碗药才喝完,黎帝漱了口后方开口道:“平身吧。”
悱熔小心地站直修长的身体,暗朱色宫袍下的双腿已经因为长久地跪拜而麻木了。他谨慎抬起头的瞬间,看见黎帝漆黑的眼睛无波无浪,死寂一般沉静地看着自己。感觉好似被毒蛇盯上的猎物,他心中猛地一颤。
“殷王,不论出于什么目的,或者事情究竟如何,朕已经不想追究了,朕会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下去吧,朕会安排你尽快返回北狄,至于你的求婚……朕说过,不会应允的。”
“皇上!”
悱熔闻言心中一惊,刹那间如刀刻般英挺的脸上掠过一丝怪异的色彩,低呼道。
“关于殷王的求婚,儿臣希望父皇还是答应为好。”蓦然间,一个优雅的声音在悱熔身后响了起来。
悱熔和黎帝凝舒抬眼看去,看着这位不知何时出现在殿中的女子。
夜宴安静得像个影子,站在鎏金炉袅袅散出的香熏之中。浅蓝色的缂丝衣裙,轻烟纱的广袖罩衫,臂间缠绕的披帛绣着白昙,发上朝阳五凤簪的流苏随着她的走近而微微摇曳,称不上美丽的容貌,却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