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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状不禁愕然,以狄朗的伤势,应该还未能下床走动,但他居然不顾伤口撕裂的痛楚,从东边的观潮阁跑到西厢这边来。
“我说的……都是实情,我还听到……皇上喊刺客的名字……”
狄朗竭力忍住伤口剧痛,缓缓陈述起昨夜所闻——
原来,狄朗昏睡到半夜忽被外屋的打斗声惊醒,凌珑和夜孤飞的对答,透过薄薄的房门清清楚楚地传入他的耳中,但等他费劲爬起来想看个究竟之时,凌珑已经喊着夜孤飞的名字跳入了河中……
君逸凡听罢,静默良久,其余人也是口瞪目呆,原本一直以为凌珑是被刺客掳掠的,没想到,竟是她自己送上门去的!
君逸凡努力平息下紊乱的心绪,问道:“皇上喊了刺客什么名字?”
“好像是单一个‘夜’字!皇上大喊了一声——夜,就跟着刺客跳进水里去了!那刺客轻功极好,能在水面上来去自如,见皇上落水,还折回来救她,以后的,你们就都知道了。”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对狄朗说的话半信半疑,凌珑向来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皇帝,她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当然也不奇怪!
柳影蓦然转身,对侍立两旁的铁血卫问道:“你们日夜跟在皇上身边,可知道皇上认识的人当中,有名字叫‘夜’的人?”
铁血十二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哗啦”一声跪下,齐齐摇头表示没有印象。
君逸凡凝神苦思,却怎么也没有头绪,夜孤飞虽然是天魔教的顶尖杀手,但他除了对凌珑坦言身份之外,从未在江湖上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狄朗神色有些哀伤和苦涩,勉强撑着一口气说话,终于激烈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竟咳出一抹淡红的血丝,也顾不得擦,又急切地道:“请你们……请你们相信我!我说出事实,并不是想诋毁皇上的声誉,而是希望给你们提供一点线索。毕竟……带有‘夜’字的人名虽然有成千上万,但只需命令各郡调查百姓的户籍,应该能查出一点眉目来。”
狄朗低声下气的谦卑态度简直与从前判若两人,君逸凡虽不知他因何改变,但也赞同地点了点头道:“皇上失踪这件事情断不可惊动朝廷,否则,恐生内乱!我们只需对外宣称皇上遇刺受了点惊吓,刺客目前正在全力追捕中,这样,要求各郡调查户籍就不奇怪了。”
“切——刺客怎么可能用真名实姓嘛?”云晓彤不服气地甩了一句。
“不管怎样,这是一条线索,我们绝不能放过!”柳影与君逸凡是英雄所见略同,转首对曹琳珊道:“还请大人在奏书中严守秘密。”
“下官明白,请淑侍君放心,下官这就去叮嘱府中所有奴仆!”
曹琳珊说完躬身告退,窗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清脆娇悍的哧笑,“嘿嘿,就凭你们这帮酒囊饭袋,能把皇上救回来吗?别笑掉人大牙了……”
“什么人?”
君逸凡厉叱一声,铁血卫正要冲出去,一抹绚丽妖冶的桃红,便从窗外飘闪了进来,几乎炫花了所有人的眼。
“小桃——你怎么在这里?”柳影和齐玉铭失声大叫,云晓彤则像见了鬼似地整个蹦了起来。
小桃艳如桃花的粉腮难掩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但依然中气十足地叉腰大骂,“哼哼哼,我就说嘛,皇上靠你们保护能靠得住吗?瞧,你们居然把皇上也给搞丢了,如果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这帮人等着以死谢罪吧!”
柳影沉眸呵斥道:“小桃,你怎么一开口就没句好话?别以为皇上不在,你就可以放肆了!”
“唷呵,好话?你想听我说什么好话啊?”
小桃弹丸一般跳起来,十指尖尖,毫不客气地戳到柳影脸上去,嚷道:“你还敢跟我大小声?皇上出征的时候我们是怎么约定的?我负责保卫皇宫,你们负责保护皇上!现在你们没有保护好皇上,居然还有脸来教训我?!”
云晓彤实在受不了小桃的嚣张,憋气反驳道:“你一进门就大呼小叫,比乌鸦还聒噪,我就不信你有办法救皇上!”
“哎呀,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无能么?只要本少爷一出马,保管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皇上平安救回来!”
小桃神气活现地扭动水蛇腰,美如桃花的脸蛋上那幅表情,简直拽到天上去!
云晓彤闻言却大喜过望,当下也顾不得跟他怄气了,热心拉着他衣袖问道:“哦哦,你有什么办法,快说说看啊?难道,你已经知道皇上和刺客的行踪了?”
小桃得意洋洋道:“我早就收到风,有人准备在半路暗算皇上,所以我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救驾,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但我的手下皆是追踪高手,我看不用多久,他们便能给我带回来好消息了! ”
28
热!
好热!
热得非常……非常难受——
烈焰彷佛就在心口蔓延燃烧,连灵魂深处也像着了火,身体里的每一条血管,每个细胞,都在沸腾叫嚣,寻求着出路……
“教主,她浑身发烫,解药好像不起作用啊?”
沈青竹望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绝美少女,尽力掩饰着脸上的情绪。
“‘幻火’毒性甚强,解药过一会才能起作用。”
沈青竹身后,漠不在乎的语调缓缓响起,似乎比男人的嗓音高一些,又似乎比女人的嗓音低一些,好听得……仿佛不属于人类的声音,而是一种——几乎涉及了禁忌的邪魅!
“那她……会不会死?”
沈青竹的呼吸奇异地促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
“她的意志力超强,体内似乎有什么与‘幻火’相抵抗,你想她死,恐怕有点困难。”
彷佛看穿了沈青竹的心思,邪魅声音中隐含谑笑之意!
沈青竹眸中闪过一丝尴尬,忙低头躬身道:“属下只是不明白,教主为何愿意救她?”
“呵呵呵……你不觉得她很有趣么?”
被称作教主的人忽然诡异地笑了起来,声如冰泉妙响,柔宛媚惑,动听得仿似海妖在歌唱……
“小小年纪,居然能在朝野左右逢源,世所罕有的双重身份啊,既然送上门来,何不好好利用利用?”
“可是……君逸凡如果真疼爱这个妹子,当年又怎会狠心把她从紫霞山上赶走?而且,她呆在皇帝身边做官,也名不见经传,其地位的重要性有待斟酌,她也许……没啥利用价值的呢!”
沈青竹早已认出凌珑就是两年前,夜孤飞从紫霞山上掳下来的女孩。当时夜孤飞为了保护凌珑不惜与她这个亲姐姐对抗,没想到两年后,夜孤飞依然为了凌珑,连命也不顾了!
沈青竹心中对凌珑那种莫名的妒忌与怨恨,已达无法掩抑的地步!
天魔教主静默半响,蓦地邪凉一笑,“青护法——你是在置疑我的决定么?”
沈青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悚栗,惶急狡辩道:“属……属下不敢!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古怪得很,留下来,恐怕是个祸害!”
“她古怪么?呵呵……在我面前,她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天魔教主诡笑着,声音顿了片刻才又再度飘起,“其实,我最感兴趣的倒不是这个女孩的身份,而是夜孤飞——”
“我……我弟弟?”沈青竹吃了一惊,紧张地抬头望着天魔教主。
后者语意微冷,声音却依然低柔如魅,“天魔教培养出来的杀手冷血无情,每次出任务,从不会失败而归,尤其是夜孤飞!这次原本以为派他去,定保万无一失的,可惜……”
“教……教主——我弟弟他……”
沈青竹冷汗透脊,勉强壮着胆子想为夜孤飞辩解,却慌乱得不知该说什么。
天魔教主喟然道:“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夜孤飞是为了救她性命,才假意把她献给我的吧?唉——真没想到啊,像他那般冷漠孤傲到极点的人,居然会为了一个女子大失常态!”
“求……求教主恕罪啊——”
沈青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惊恐,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叠声哀叫道:“求求教主开恩!求求教主开恩啊!我弟弟他只是一时糊涂,求教主看在我为本教护法多年的情份上,网开一面,饶他不死吧?”
“你怕什么呢?我方才,不是已经饶了他么?”天魔教主语锋一转,竟无限轻柔地笑了起来,“夜孤飞是我教独一无二的金牌杀手,我岂会轻易地把他毁了!”
“多……多谢教主恩德!”沈青竹心头略宽,转念又鼓起勇气道:“可……可是那只血天蚕……”
“嘿嘿,你别忘了,那可是他自愿的……”天魔教主轻轻打断沈青竹,柔魅声音宛若叹息“只要熬过七七四十九天,惩罚就自动结束了,如果他熬不过,那也是他的命!”
沈青竹无言地低下头去,权衡利弊,终于不敢再为夜孤飞求情,但满腔的怨恨,立即转移到还昏迷不醒的凌珑身上!
“那么这个女孩,教主打算如何处置呢?”
“我想知道这个女孩有什么特别,居然把我教引以为傲的招牌也砸了?何况……”
天魔教主微微扬起眼睫,轻侬软语转瞬变得阴骘狠厉——
“救活了她,再杀也不迟!”
**************
凌珑彻底清醒过来,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天之后。
一名身穿藕色衣裙的高个子婢女进进出出地服侍着她,却再没见到其他的人。
藕衣婢女像个哑巴似的,一问三不答,每天送茶饭和汤药进来,喂完了凌珑立即离开,从不多逗留片刻。
如此又过了两日,凌珑才勉强可以起身下床,但觉浑身酸软无力,好不容易扶着墙壁走到门口,正想开门出去看看,恰逢藕衣婢女送饭菜进来,一下子,又把凌珑辛苦拉开的房门“砰”然拍上。
凌珑勃然大怒,终于无法再忍耐下去,用尽力气将藕衣婢女端来的菜肴推落地上,大喝道:“你滚,马上叫夜孤飞过来见我!这是什么鬼地方?你去找个会说话的来回答我!!”
但藕衣婢女只是漠然睨了凌珑一眼,弯腰拾起被砸得稀烂的碗碟,一声不响地开门走出去。
凌珑抓紧时机,强提内力跳起来,跟着推门冲出去,不料却一脚悬空,幸亏收势得快,才没一头扎进水中。
极目望去,只见眼前碧波荡漾,粼光闪闪,她脚下所在的竹屋,竟是孤零零地筑立在一池秋水中央。
池面甚宽且深不见低,几片残荷枯叶,依稀可知盛夏时节的繁花美景。
天啊——难道我被软禁了么?
凌珑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转眸想找藕衣婢女问个清楚,那藕衣婢女早已展开轻功跃向水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对岸,留下不谙水性又武功不济的凌珑,望洋兴叹!
凌珑垂头丧气地走回屋内,火大地将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向竹枝搭建的墙壁!
“夜孤飞——你死到哪里去了?居然丢下我不管?你快快给我滚出来!把我丢在这鸟不拉屎的臭地方算什么嘛?我恨死你了!你快出来见我啊……”
凌珑大叫大嚷,直至精疲力竭,才无可奈何地坐下来,托腮发呆,渐渐地,感觉饥肠辘辘……
可恶——早知道砸别的好了!
凌珑捂着肚子后悔莫及,却又无计可施,懊恼得直想埋头撞墙!
“哎呀——没想到你还挺精神的嘛?魑翼来禀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把‘缥缈居’也拆了呢?”
沈青竹慢悠悠地踱进来,小心掩去眸光中深藏的恨意。
“怎么是你啊?”
凌珑一眼认出沈青竹,心中暗叫不妙。
“呵呵,好妹子,见到姐姐挺高兴的吧?”
“哦,当然高兴了!他乡遇故人,真是好凑巧啊!进来坐进来坐!”
哼,高兴?高兴才有鬼!凌珑心中嘀咕,脸上皮笑肉不笑地打着哈哈,演戏谁不会啊?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以不变应万变了!
“原来这里叫做‘缥缈居’啊,真像神仙住的地方呢!谢谢姐姐费心安排了!”
凌珑故作亲热地跟沈青竹拉家常,抬头果见竹榭的匾额上写着“缥缈居”三个字,笔致苍劲有力,隐透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