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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心痛得很厉害。
偏偏身上覆著的人还转过头对他笑了笑,笑得很温柔。勉强调整角度吻了吻书歌的唇,吻里带著血腥味。
然後承颀转回头,对著他母亲也笑了笑:“我知道你眼中只有姐姐,你一直不把我当你的孩子,尽管我确实是你生的……这些都无所谓,反正我现在一点也不在乎了,你和爸喜不喜欢我,对我来说都没有关系……”
话说到最後,气息已经乱了。康万荣吼著打电话,马上到他身前,犹豫该不该动他。承颀继续说著,和他母亲酷似的脸上带了血迹,有几分恐怖:“书歌害姐姐死去,如果说他欠你一条命,你非要他偿还的话,那麽……我也欠他一条命……你不把我当你的孩子,那麽即使我替他还这条命,也不算再欠你了吧……”
他笑著:“你生我的恩情,我欠书歌的欺骗……这一下子都还了吧……书歌,如果有下辈子,你能不能跟我在一起?”
承颀母亲瞪大双眼看著他,眼神渐渐清澈,忽然抢上来:“承颀!承颀!你不要死,我、我忘记了我没想起来──”
承颀被她一扑,原本就断裂的肋骨受了重压,眼一翻晕了过去。他母亲以为他死了,脑中一乱,也晕过去,被康万荣抱住。
护理人员才慌忙打开房门,喊人过来。
疗养院虽然并不是医院,不过医疗设施都具备──毕竟这些患者大多都是无行为能力人,倒不太担心他们伤害别人,但是自己受伤还是有可能的。
所以急救设备一应俱全,承颀被推进去急救室,书歌坐在门外椅子上,靠著墙,有些乏力。
康万荣当然是去陪承颀母亲,过了一会儿,她还没醒来,他担心儿子,也过来急救室外面探看。
急救室灯亮著,这种地方天生具有紧张和压抑的气息,装饰得再令人放松也是无用。康万荣颓然坐下,瞬间苍老许多。
再看一边坐著的书歌,康万荣稍稍愣了下。
书歌靠在墙上,以掩饰颤抖。他脸上的表情……康万荣已经不能用伤心或者绝望来形容了,是一种──万念俱灰?
康万荣低下头,用手抱住脑袋,发出低低的哭泣声音。
书歌没有哭。他只是望著急救室的灯,呆呆看著。
死……死了的话,就去陪他好了。
他记得他在死亡前说,希望下辈子,不要再看到承颀。
如果现在是他的下辈子,那麽承颀的下辈子呢?
“死也好,醒来也好,我不离开了……”书歌低低地说,“再也不离开了,好不好?”
康万荣听到他的话,长长叹了口气:“怎麽会这样……”
本来以为这段仇怨能告一段落,谁知道竟然会生出这样的波折来。如果真的是两败俱伤,他这样年纪的老人,又情何以堪?妻子杀死儿子,这是怎样的惨剧……
“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康万荣的手锤在墙上,低声嘶喊,“要是当年我能够下决心把她送去治疗,要是我在她最开始认不出自己儿子的时候大声告诉她……她的病就不会越来越重,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
书歌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康万荣看到他眼光,继续说:“这件事情就连承颀都不太清楚……都是我顾虑太多,怕他知道了会看不起他母亲,结果……”
“我出身贫寒,是从乡下到城里打天下的。那时是市场最乱,也是机会最多的时期,我只身打天下,也算是开创出一番事业来。”
康万荣叙述著,语气甚至没多少起伏。大概是经历得太多,早就麻木:“承颀他妈算是个大小姐,能力很强,掌管一定权力。我和她开始是对立,後来彼此欣赏,最後就相爱了。但是她家并不同意我和她在一起,我父母也不同意。”
“她在家里也是强势的,很容易就解决那边的阻力,倒是我……那时观念比现在保守得多,在我父母眼中,城里人都是骗人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城里女人更不能娶,娶来之後儿子就没了……”康万荣说,“他们千方百计拆散我和她,都没有成功,我们还是结婚了。但问题的根源,也就此埋下。”
“承颀他母亲很要强,康景的前身康家,可以说有一半以上都是她打下的。过於专注事业的结果是没有兼顾家庭,她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又怎麽有时间生育带孩子。中途有两次意外受孕,都是去打掉……”
“结果等到她能休息下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怀孕的最好时期。但是我们还是有了澄欣,同时医生说,她以後再想受孕,可能比较困难……”
“你这个年纪的人,可能无法体会老一辈人对抱孙子这件事的执著。我父母逼得厉害,甚至让我离婚再娶……我当然不会,但是这些话传到她耳朵里,给她压力很大。商场本身就是个深潭,深陷其中的人无不如履薄冰,终日小心翼翼,精神高度紧张……”
“在这样的压力下,她开始有抑郁症的表现。我把她送去医院,医生说最好入院治疗。但是那个年代,谁知道什麽叫做抑郁,什麽叫压力过大。如果进了精神病院,精神病这几个字就肯定打上标签。承颀母亲当然不能忍受这种事情,坚持回家。医生说在家里好好疗养也没什麽大问题,而且做身体检查的时候意外发现她又怀了孕,我就没坚持……”
“结果……由於之前宣布她不易受孕给她打击太大,承颀出生以後,她精神处於极度不稳定状态,经常以为承颀是我和别的女人生的,以为我要和她离婚……她把澄欣当作是唯一的宝贝,把承颀当作敌人,甚至对承颀做出过一些伤害。所以我尽量分开他们母子,却不敢告诉小承颀其中的缘由,怕他对他母亲产生恐惧厌恶的心理……”
康万荣叹息著:“一念之差……後来治疗条件改善,她的病也渐渐有了起色,偶尔也会想起承颀是她孩子──当然也是 因为长相上实在无法错认的缘故──对承颀好了很多。结果就在那个时候,澄欣出事了……”
书歌闭上眼,他当然知道澄欣出的是什麽事。
希望就在眼前却破灭,康万荣因此格外承受不了这打击,後来才……
“她一直把澄欣当成唯一的孩子,离开半天都舍不得,怎麽能承受得了这样的噩耗。我有心瞒她,但根本没用……後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康万荣说,脸上显出无尽疲惫,“我後来想,如果我不是想维护家庭表面上的和平,如果我能果断分开她和承颀,甚至不让她教育澄欣,也许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书歌摇了摇头,忽然说:“没有那麽多如果……如果我父母不相识不结婚,一切也都不会发生……事情已经发生,没有如果可以挽回。”
“我只知道,如果他不醒,我宁愿陪他一起睡下去……”
恨一个人 下部 第十章
章节字数:7026 更新时间:07…09…11 17:31
等了三四个小时,急救室的灯终於熄了,医生走出来。
康万荣马上围上去,书歌却坐在原地不动只是抬起头看向医生。
“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一句话出来,两人都长长松了口气。康万荣软软坐回椅子上,书歌却站起来:“那有没有伤到什麽地方?”
“肋骨断了五根,有一根靠近胸腔,差点扎进肺里。”医生回答,“好在没有直接砸中脑袋,头骨受了一定冲击,不过不致命……左腿粉碎性骨折,只要复健得好,在生活上不会有问题。当然这次他大出血,之後必须住院一两个月,我们这里不是专门的医院,还是要转院才行。”
然後他又说了半天,听他的话,感觉承颀简直全身上下都是伤,就没一处是好的。最後两人询问什麽时候可以探望时,医生想了半天:“他有一度大脑轻度缺氧,估计怎麽也得昏迷三十小时,期间可以转院,後天早上大概能醒过来。”
“我现在可以进去看看他麽?”书歌提出请求,医生想了想:“别惊动他应该可以。”
康万荣马上去联系转院事宜,书歌跟著医生进了急救室。疗养院没有正规病房和观察室,承颀这时依然躺在急救床上,静静躺著,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连呼吸都失去了般。
书歌心中惊慌,走到近前去,才见他包得鼓胀的胸口微微起伏。
他还活著,至少还活著。
活著就有所有的可能。可能爱可能恨可能报复可能相依。
书歌坐下来,静静看著承颀。承颀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漆黑的睫毛衬得皮肤几乎透明,唇失去了血色,是淡淡的肉色。
承颀一直很漂亮,即使这麽虚弱地躺在这里。这个人,从他入大学起,就一直与他纠缠不清。真心还是假意早在爱恨中模糊,而纠缠,早已切不断。
“就算痛苦也要在一起麽?”书歌低声问,是问昏迷中的承颀,也是在问他自己。
那麽就在一起好了。即使痛苦,也是两人一起的痛苦。
静静看著他,不知过了多久,书歌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他皱起眉头,想到医生说不能打扰承颀,於是走出去看看是什麽人在喧哗。
一出门便愣住了。门外闹著的是承颀母亲和康万荣,还有几名医生。医生和康万荣围著承颀母亲,好像并没有动手,只是围著她不让她前进。
“我不会伤害他的,真的不会,你们让我看看他……”承颀母亲恳求著,“他是我儿子啊,为什麽我连看他都不行……我不是疯子,我现在很清醒……”
书歌站在原地,想上前去,又怕刺激到她。拉拉扯扯间,她往书歌站的地方看了一眼,然後怔住。
“你……你是叫叶书歌对吧?”书歌一犹豫,她已经认出书歌,高声问,“你是从承颀病房里面出来的吗?他怎麽样了?”
书歌没有想到她并不嚷著杀自己,而是问起承颀的情况。他稍微迟疑了下,回答:“还好吧……”
承颀母亲看向他,表情不复之前的狂乱,只是带了些恳求:“你跟他们说,让我进去看看他好不好,我真的不会再伤害他……”
“对了,他是不是和你……和你一起……”承颀母亲好像想起什麽,问,“他可以替你被打,你让我进去,他肯定不会有意见的,你帮帮忙好不好?”
书歌缓缓走近,对这女人,他始终有著很深的愧疚。听康万荣说了那些话之後,愧疚之上又多了几分同情。但是她的要求关系到承颀安全,他不敢擅做决定。
走得近了,书歌看进她眼中,竟然是清明的。他马上转头问康万荣:“伯母她好了?”
康万荣脸上显出一丝喜色:“似乎是好了,还来不及检查,她非要见承颀,拦也拦不住。”
虽然承颀母亲还有些激动,但是可以看出是担心而非疯狂。想来是因为她差点杀了自己的儿子,心中灵光忽现,竟然明白过来。
“承颀他现在没什麽大事,但是他还没清醒,医生说不能打扰他。伯母您过两天再探望他好麽?”虽然她似乎好了,但还是要放小心,“他马上要转院,现在要静养……”
“他真的没事吗?”承颀母亲问。康万荣和医生不是没跟她说承颀没事,但她害怕是他们有意骗她,并不敢相信他们。
“他若是真的有事,我还会在这里站著跟您说话麽?”书歌回答。
“他没事就好……”承颀母亲喃喃,整个人好像忽然放松下来,软软地倒在康万荣身上。康万荣抱住她,她靠著他,哭了起来。
她忘了她自己的儿子,忘了将近三十年。所幸她还是想起来了,在再一次死亡之前。
至少她还有丈夫有儿子,虽然错过了太多,但是还是来得及,重新开始的。
至於眼前男子,其实那场事故的责任,说起来也在於她。她教育女儿太偏激,她太急於将女儿教育得完美,让所有人知道她的女儿比男孩子还要强。却没有告诉她,要量力而为。
这男子是儿子的命,儿子满脸满身鲜血保护他的场面,她不要再看到第二次。
错过的不能挽回。可是幸好还有明天。
承颀被转到海滨最好的医院,一天半後果然醒来,书歌正陪在他身边。
动一动就是剧痛,身体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一样,无法控制四肢。只有眼睛还灵活,一转就看到床边的书歌。
牵动面部神经,露出一个在纱布包裹下的有些古怪的笑,承颀试图伸手握书歌:“书……”
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