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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音手抖了抖,差点将手中的瓷瓶掉落在地。白溯风的眼睛生的极好,他也知道这双眼睛在什么时刻是最美的。清音避开他的视线,涩声道:“你知道?”
白溯风微微点头:“是。”
清音咬咬牙,道:“当初我只是昏了头。”
白溯风皱眉,正欲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帐外传来玉润的声音:“城主,白和来信。”
他怔了怔,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只留清音一人。他这一走,帐篷中就渐渐冷寂下来。清音将被子裹紧,心中却觉得讽刺。这个时候还说什么恨不恨的话,早已没有任何意义。她与他立场不同,根本无法平心而对。至于爱情,那只是一个附属罢了……
只是她永远再像以前一样平静。如果人人都可以轻易释怀,那这世上岂不是都是圣人了?
她心中烦闷,却看到帘子动了动,又有一人走了进来。清音一怔,还当是白溯风忽然折回,却见来人一袭红衣,清秀容颜上怒容满面。她心中一惊,就见穆如扬居高临下的走到清音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
穆如扬是练武之人,这一掌打得又重又狠。清音满口都是血腥味,耳中也嗡嗡作响。过了半晌,才勉强听到穆如扬怒道:“你是什么人?他刚刚来你这儿做什么?”
清音伏在床铺之上,良久才缓缓起身,涩声道:“……穆如小姐,您误会了。”
穆如扬挑眉冷笑:“本小姐哪里误会了?你不是在迷惑城主么?”
清音眼眸一转,露出泫然欲泣的神色来:“奴婢哪里敢迷惑城主……奴婢本是城主侍女,在路上偶染风寒。城主仁厚,只是来看望奴婢罢了。”
穆如扬闻言大怒:“还敢狡辩!玉润已经告诉我了!”她性子本就火爆,此事又关系到思慕之人,此时满心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眼前女子挫骨扬灰。
清音垂下眼帘,再仰起头来已是笑靥如花:“原来玉润姐姐已经告诉你了……”
穆如扬闻言更是愤怒。她恨恨瞪着面前女子,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比自己美丽。这一发现使她几欲发狂,她神色阴沉,恨声道:“我要杀了你。”
清音笑的越发猖狂:“杀了我?您不怕城主恨你么?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更何况是城主这种男子?”
穆如扬一怔。临走时母亲曾对她细细叮嘱,为人妻,要显得大度,千万不可乱了阵脚。只要自己是城主夫人,生出的子女为嫡出血脉,就等于掌控了一切。但她却不敢苟同。她若是想要,就要得到他的全部。若是得不到他的心,城主夫人之位又有何用?她永远也无法容忍思慕的男子与别的女子在一起!
想到此处,她眼中杀意毕现,一步步向清音走来。清音一动不动,仍然满面笑容。女子一旦陷入爱情,就变得极为愚蠢了。杀了她,实属损人不利己之事。虽说白溯风对自己并没这份心思,但见了穆如小姐的骄横,他又会做何感想?
穆如扬眼神极冷,森然道:“不要怪我。”
清音笑道:“我不会怪你。”语毕,她忽然面色大变,颤声道:“穆如小姐,小女冤枉,小女真的没有迷惑城主……”
穆如扬神色狰狞,猛地打断她的话:“这句话,你还是对阎王说吧。”语毕,她举起手掌,正欲一掌拍下,却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穆如小姐?”
穆如扬怔了怔,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她缓缓回过头来,便看到那玄色衣衫的男子立在门边,神情讶异。那一刻,她只觉得脸涨得通红,猛地缩回手,讷讷道:“城主。”
白溯风顿了顿,敛眉道:“你在做什么?”
穆如扬满面尴尬,道:“我……我……城主,我只是昏了头了,我……”她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中乱成一团。
白溯风轻叹一声,转身向外走去,道:“出来说话吧。”
穆如扬看到他狭长眼眸中尽是冷淡,心中酸涩至极。她知道天下男子都厌恶毒妇,但她无法克制自己。她心中忐忑,怯怯走到帐篷外,却见外面围满了侍卫,映着火光,皆露出尴尬的神色来。
她这才醒悟过来,方才自己的声音有多大,竟引了这么多人过来。她的举动丢尽了伏虎城的脸,早就没了城主之女的气势。
白溯风神色冷淡,冲众人一挥手,道:“都下去吧。”
那些侍卫行了一礼,纷纷退下,只余他们两人站在篝火旁。白溯风望着跳跃的火焰,神色平静。过了半晌,他才道:“她是我的俘虏,我需要她活着。”
那声音十分冷漠,仿佛在对着一个陌生人。穆如扬张了张口,竟然发不出声来。
白溯风不等她回答,又道:“你是怎么知道她在那儿的?”
穆如扬抓紧衣衫,哑声道:“……玉润告诉我的。”
白溯风这才看了她一眼:“玉润?”
穆如扬讷讷道:“今日我被一个饰物差点砸到,回去后便问玉润那是谁的东西。玉润告诉我,这饰物是一辆辕车中的,而车中坐的正是那女子。我再三问玉润她是什么人,玉润却并没有告诉我。我只当她是你的妾室,所以才……”
白溯风沉默片刻,叹息道:“你不信我么?”
穆如扬慌了神,忙道:“我没有,我只是……思慕城主……您……您应当都知道的。”
白溯风静静地望着她,轻声道:“我知道。你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穆如扬却没有动,眼中泪光闪烁:“您这是在责怪我?”
白溯风温言道:“我没有责怪你。你只是上了她的当,以后离她远一点便是。”
穆如扬点点头,见白溯风神色冷漠,似乎不愿再多谈,便含着眼泪离去。天地间寒风四起,虽是初秋,却也寒冷入骨。白溯风衣衫单薄,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一个饰物引来一条大鱼,真是极为出色的手法。这一点,她倒尽得白荔真传。可她这样就想破坏两城联姻,却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心底忽然划过一阵钝痛,虽然只有一瞬,却令人难忍。
他与她,本该不是这个样子的……
转机
世上之事,十有八九不如意。他看的通透,所以并不强求。秋风瑟瑟中,荒草随风摇摆,清音所处的帐篷悄无声息,仿佛已经睡下了。
他立了片刻,终是转身离去。
次日队伍继续南行。越往南走,众人眼中的色彩就越发鲜活。黑褐色的土地逐渐被青草覆盖,初秋盛放的花朵随风飘摇。不可否认,帝国的景致很美,有时秋水长天,有时枯槐挂月,有时十里长街,有时千岩竞秀。但更多的则是茫茫原野,一眼望不到尽头,令人心旷神怡。
归途中,迎亲队伍曾路过帝都云城,但白溯风以新婚不便叨扰帝君为由拒绝了前来邀请的使者。四城本就相互制约,又相互依靠,如果白溯风冒然前去,也不知会掀起多少风浪。清音远远望着帝都那巍峨肃秀的城墙,惊叹之余也有几分好奇。四城各有各的风貌,也不知在姬氏的统治下那城中又是何种光景。但无论如何,隐凤城才是她的最终归属。一切缘起于隐凤,也将于终结于隐凤。就算死,她也要在死在那片土地上,永不分离。
半月之后,他们回到隐凤城。城中一切如故,朱楼迢递,复道横空。城中百姓纷纷迎接城主与城主夫人回城,一时间人山人海,人头攒动,连带着周遭也燥热了许多。待回到白府,已是傍晚了。
夕阳照晚,清风轻抚。清音一下车,就闻到空中略带甜腻的甜香,令人心旷神怡。现在这个时候,迤逦院中的桂花开的正好,淡而轻黄,飘香怡人,而莲花却已凋谢,只余些许干枯莲叶。
她怔怔出神,怀念与哀伤一丝丝涌上心来。她进府三次,每次心情都极为不同。第一次白荔救下她,她心中存着感激;第二次作为人祭,她绝望而愤怒。而这次呢?她并不清楚。但她知道,数月前的一切就像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耳畔传来女子轻柔的呼唤,她下意识回头,就见眼前站着一个素衣女子,容貌清秀,身姿纤细。最初的怔忪后,她慢慢浮起一抹微笑,道:“玉清姑娘。”
眼前的女子正是白府侍女玉清,据说也是白溯风极为宠信的人。清音曾与她有过数面之缘,却一直没有深入交谈。此时玉清忽然立在自己面前,她心中不免有些惊讶,但面上仍是笑盈盈的模样,并出言问候。
玉清也盈盈笑道:“清音姑娘,别来无恙。”
清音应了一声,又听玉清道:“请姑娘随我来吧,从此以后,由我来服侍姑娘。”
名为服侍,实则监视。这女子也算与玉润地位相同,乃是白溯风的贴身侍女,按理说就连穆如扬也是要不走的。可他竟将她安排在自己身边——难道白溯风对白荔的执念真有这么深么?
她便问道:“是城主派你来的?”
玉清也不隐瞒:“是。”
清音笑道:“你倒和我有缘。数月之前,我第一次见城主,便是由你带路。”
玉清抿唇一笑:“想不到姑娘还记得。”
清音道:“我怎么会不记得?那把伞也是你送我的。”
玉清却摇首道:“那是城主叫我送给姑娘的,无钧也是他亲手放进去的。他说了,让我务必交给姑娘。”
清音怔了怔,没有搭腔。玉清将她搀的更紧,笑道:“所以,请姑娘千万不要辜负城主一片心意。”
清音面色变了变,仍是一言不发。两人走得很慢,影子在身后拖得极长。脚下铺着青石板,灰扑扑的青色中竟透出一股绿色。她每走一步,各种回忆袅袅而来,这使她胸口剧痛,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从来参不透那人的心思,十年前是,现在亦是。那人明明无情,又是何必做出这些假象。她与他又何来辜负一说,立场不同,唯有以死相拼。
她想到此处,忍不住笑出声来,身边的玉清笑看了她一眼,面上绽开浅浅梨涡。
※※※
自那日之后,她就住在一处单独的阁楼,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这院落和她作为祭品时所住的小阁楼有几分相似,都是雕梁画栋,极尽精美,周围却戒备森严,以她现在的能力,就算插翅也难飞。
玉清平日与她寸步不离,照顾她饮食起居。日子一久,她胸口的刀伤慢慢痊愈,几乎不留疤痕,气色也好了许多。说起来,白溯风身边三个侍女,玉润爱憎分明,对主人忠心耿耿,向来对她没有好脸色;玉荇只见过一面,似乎身怀绝技,让她照顾自己只怕大材小用;而玉清性子温柔,心思缜密,白溯风将她派来,也算万全之策。
她整日无所事事,但各种消息还是经过玉清之口不可避免的进入耳中。她知道白溯风还未捉到白荔,正在四处搜寻;而他与穆如扬的婚礼还在筹备,日子定在下月;另外两城与其他贵族陆续派遣使者前送来贺礼,一时间白府门庭若市;但她却没有听到关于白潋晨的任何消息。自那日一别,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绿衫少年,也不知他现在到底如何……
窗外飞过一排大雁,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她隐约听到一声雁鸣,然后就是有人踩在楼梯上的轻响。随着门被推开的“吱呀”声,一阵冷风拂来,令她打了个寒颤。
该是玉清进来了。她也懒得回头,只是怔怔望着窗外。身后那人缓缓走近,木芙蓉的香气丝丝缕缕,直沁入她的心中。她猛地一惊,就听到男子清澈的声音在阁楼中徐徐响起:“你在看什么?”
她缓缓回头,就见他站在不远处,面容隐在阴影中,轮廓却是极为美好的。她沉默片刻,答道:“大雁。”
白溯风走到她身边,仰头看了看,道:“你很喜欢大雁?”
清音道:“从前我生活的地方已经很少看到大雁的踪迹。后来到了隐凤,才见得多些。”
白溯风应了一声,便扬起一抹浅笑,道:“听玉清说,你已经快痊愈了。”
他笑的十分自然,令人如沐春风,可谁知道她的伤却是拜他亲手所赐。清音也笑了笑:“多谢城主关心。”
白溯风便含笑注视着她,眼神极为温柔,却能看到人骨子里。又是半月未见,他也没什么变化,只是双目下有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