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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怀恩面生尴尬,却旋即又笑道:“王爷何出此言?若无王爷恩典,怀恩又焉能活到今日?”
赵珏冷冷笑道:“不错,当日你一到本王大帐,本王便赐了一壶慢性毒酒给你。你不疑有它,自然是一饮而尽。本以为你还会硬挺一番,却没想到你却片刻间便明白了谁才是你下半生的福荫倚靠。”
杨怀恩僵住不语,铜网中的倾城虽低着头,看不清面上神情,灯下身影却在不住轻颤,想来必是怒极。
赵珏眼光扫过杨怀恩,语气稍缓:“不过话说回来,当年甘州之变,你也算为本王出了一番心力。若不是你年宗源将甘州城防画成图形,再由本王转给元昊,以年宗泽用兵之奇诡,以甘州城军民之彪悍,党项便是再围个三年五载,恐怕也吞不下甘州。党项和甘州回鹘的这盘棋,还不知道会下上多久?”
“本王与元昊计议已毕,元昊定于五月十三子夜破城,本王这里飞鸽传书给年宗泽,告知他本王已定下联兵之策,年宗源五月十三入夜后回甘州复命。此一来,确保年宗泽城内部署不会提前异动。”
赵珏望向闰福,嘴角似是微微含笑,声音却满是惆怅之意:“五月十二日,过了戌时,本王便换了寻常军士的铠甲,带了年宗源和十二轻骑,趁夜色直奔甘州城下。本王早已知会元昊,令他部署围城军士假装措手不及,被我等飞骑闯过,直抵城下。甘州守城兵卒见是年宗源归来,急忙放下吊桥,引我等入城。虽已入夜,但进了城内,见各处均是调度有序,守备精严。回鹘本就是民风尚武,此刻更是全民皆兵,城内妇孺随处可见执刃待命者,与宋军守卫相顾。年宗源带我们直奔甘州城内帅帐。我等通行无阻,过了十数道守卫,便进了大帐。帐内居中坐着两人,正是年宗泽和玛尔赛。”
“他二人见了杨宗源,欣喜不已,却也在片时内便认出了本王。他们绝未料到本王会在这危城之际现身,自然是惊讶万分。年宗泽屏退帐内旁人,便与玛尔赛一同向本王行跪拜之礼。玛尔赛青甲红袍,腰束锦带,面容虽憔悴,飒爽之姿却比当年初见时犹胜了三分。本王与她经年阔别,突然与她帐前相对,不由得一时忘情,久久无语,也未让他二人平身。”
“年宗泽见本王一直沉吟不语,便问本王:‘王爷千里奔驰,鞍马劳顿,本应在外围营内稍歇,派宗源回来通信即可,又为何亲自冒险入城呢?’本王淡淡道:‘只恐怕这件事情,须得本王亲自前来,方能够交待清楚。’年宗泽肃然道:‘但请王爷吩咐,宗泽无不从命。’本王道:‘当真?’年宗泽恭谨道:‘解围之计,宗泽自然依仗王爷。’本王一笑,道:‘好,既然如此,本王便命你撤了甘州城内四门布防,大开城门,迎元昊进驻。’”
“年宗泽与玛尔赛均是大吃一惊。年宗泽道:‘王爷可是开玩笑么?’本王道:‘人命关天,本王像是玩笑之语么。’年宗泽面色凝重,道:‘还请王爷明示。’本王却没有看他,转头向玛尔赛道:‘今日之情势,你最清楚不过。元昊资质奇伟,天命在身,党项一族不日便能一飞冲天。而你甘州回鹘已没落无依。你父兄数月前突围去往高昌回鹘,祈结联兵,遭了回绝,却被元昊部属截在玉门关外,眼下生死未知。此刻这甘州城内的一万多宋营军士和三万多回鹘族人,是生是死,均在你二人一念之间。’”
“玛尔赛一时不答,年宗泽却霍然站起身来,怒道:‘王爷,你亲率大军来此,便是为了助元昊夺下甘州么?’本王声色不动,道:‘本王一心相助的,本是甘州回鹘。只怪八年前,尊夫人让本王改了心意。’年宗泽低头看向玛尔赛,问道:‘八年前?是什么事?’玛尔赛本来眉心深蹙,见年宗泽问话,抬头向他淡淡一笑,道:‘没什么,不过是那年随阿爹上京时见过一两面而已。’那一笑虽非对本王而发,但其中温柔缠绵之意,却令本王心内百味交缠。玛尔赛缓缓站起身,与年宗泽并肩而立,向本王道:‘王爷,我们甘州回鹘的族人,并没把性命看得太重。你若想用此间情势相逼,恐怕是打错了主意。’”
“本王心中大怒,但面色未变,向他二人冷笑道:‘纵然你二人一心赴死,本王便不信,这城内之人也都是视死如归……’话音未落,只听帐外嗤嗤之声不绝于耳,烟光四起,正是党项军从城外射来的火箭漫天纷落,帅帐四周顿成火海。年宗泽和玛尔赛均是一惊。年宗泽向帐外喝道:‘天乾左三右五两部汲水救火,余部亲兵增援西门,其余三门诸部全神守备!’帐外亲兵应声领命,脚步匆匆急奔而去。”
“本王见党项进展如计议,心中一宽,淡淡笑道:‘年将军,这三弓火床弩,射程三千五百步,可是本王花费无数心力,倾七年时光打造而成,射程之远堪称当世无双。此番本王将它借与元昊,想看看它威力究竟如何。你素称兵器名家,不妨品评一番。’年宗泽眉头紧锁,低头沉思片刻,抬头问道:‘看这火箭来势,党项军似已在西门之下,这也是应王爷指点的么?’本王道:‘不错。本王知道你这甘州西门虽然看似布防最强,其实城门南侧里许便是墙垣最最羸弱之处。于此处强攻而上,破城便在须臾之间。’年宗泽又道:‘王爷如此志在必得,想来必然还另有安排。’本王对他本来恨之入骨,但见他此刻还能镇定自若,心中也不禁生出了几分佩服,便道:‘不错。此刻甘州城内南北二仓便如你这帅帐一般,均成了党项火矢之的。若没有了粮草,这城内军民绝熬不过三日。’年宗泽右手轻颤,牢牢握住剑柄,却是一言不发。”
“本王又道:‘城东五十里的伊桑河,看来与这甘州城并不相干,其实却是甘州城内井水的暗源。元昊大军已经在上游截断了伊桑河水,不出几个时辰,城内水井便会干涸见底。可怜这甘州城,今日还是塞外江南,明日便将沦为人间炼狱。’年宗泽听了此话,全身一震,手中佩剑仓啷一声出鞘。”
“本王一惊,以为他要向本王出手,求一个鱼死网破,却谁知他这一剑是刺向站在帅帐门口的年宗源。这一剑去势极快,噗的一声,直刺入年宗源胸口甲胄之间。”
“年宗源大惊,颤声叫道:‘大哥……你……’年宗泽满面愠怒,道:‘恶贼!你还有脸叫我大哥么?’他手上用力,手中宝剑眼看便要插入年宗源心口。年宗源叫道:‘大哥,你忘了娘亲去世时说的话么?你若杀了我,九泉之下如何向娘亲交待……’年宗泽悲声道:‘唉……都怪我平素对你疏于管教,如今你铸成大错,九泉之下,只怕我二人谁也没脸面去见她老人家……’”
“他手臂颤抖,闭目摇头,这一剑却始终未能刺入年宗源心口。过了约有一炷香工夫,年宗泽睁开双眼。只见他满面怒意渐渐转为痛惜之色,手中剑无力垂下,面向年宗源,缓缓道:‘宗源,性命对你而言,便是如此重要么?人生一世,活要活得顶天立地,死要死得无愧无悔。若像你这般叛国背亲,纵然能一时苟且偷生,却要日夜禁受良心折磨……值得么?’”
暗影逼魂,火光夺命,那一夜的烽火甘州,在赵珏缓缓叙说之间,历历重映于冲霄楼内众人眼前。刀光剑影的杀伐之意,纵然隔了十二载春秋,仍是针砭肌肤,令人不寒而栗。
作者有话要说:
☆、襄阳篇 第十七章 贺兰雪
“年宗源低头不答,一时间帅帐中寂静无言。半晌,年宗泽大步走回本王面前,扬声问道:‘甘州此刻既已尽在王爷和元昊掌握之中,王爷此来究竟目的为何,不妨明言。”
“本王道:‘年将军,本王平生最恨有人夺去我心爱之物。若有此情形,本王绝不许这人活在世上。年将军,你文韬武略,远胜同侪,可称大宋之西北屏障。只可惜,你冲犯了本王的禁忌。本王纵然觉得可惜,却也不能为你破例。’年宗源冷笑一声,道:‘原来王爷想要的不过是区区年某的性命。若只是如此,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本王道:‘甘州早晚是元昊囊中之物,若你今日一死,能换得城内数万条性命,也算是死得其所。’年宗泽道:‘要我一死不难,只是党项豺狼之性,西北皆知,王爷当真能令元昊放过甘州城内军民?’本王道:‘我与元昊相约,本王此间心愿一了,便在此地放出信号。元昊见到本王信号,便只破城,不屠城。’年宗泽道:‘这信号如何放出,还请王爷见示。’”
“本王见他如此固执,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三枚雷火弹,道:‘这三枚雷火弹的焰火颜色各不相同,三枚连发,便是本王余元昊约好的信号。只有本王才知道颜色顺序如何。年将军,纵然你此刻强夺了这雷火弹,也终究是无法可想。’年宗泽双目盯住本王手中的雷火弹,怔怔地出神。”
“玛尔赛走上前挽住年宗泽的手臂,双目含泪,对他道:‘莫听他的。我们这便出西门与元昊决一死战。纵然是败了,也是心甘情愿。’年宗泽对玛尔赛微微一笑,道:‘无妨,我自有主意。’”
“玛尔赛还未接话,便见帐外奔进来一名传令官。他匆匆而来,并未在意帐内情势,只是跪地急报:‘将军、郡主,南北两仓火势危急,井水却不知为何汲不上来,请将军和郡主决断!’玛尔赛惶然看向年宗泽,年宗泽沉声道:‘两仓左近备料库都备有许多棉毯棉被,传令下去,令守仓兵士用被毯尽量扑救。’那传令官领命急奔而去。”
“年宗泽面向本王,正色问道:‘王爷相助元昊夺下甘州,于王爷自身又有何好处?’本王淡淡一笑,道:‘本王自有鸿鹄之志。元昊父子若能扫平西北,来日必能成为本王手中的一枚重子。’年宗泽摇头道:‘澶渊盟后,宋辽间日趋平静,难怪王爷便想到了党项。王爷就不怕这枚棋子日后脱手而出,酿成大患么?’本王道:‘本王这一局,是以天下为棋枰,以江山为棋局,其间纵横走向,三分人为,七分天意。本王天命所归,自有掌握。’”
“年宗泽冷笑道:‘王爷好大的气魄!这甘州城内五万条性命,便是王爷的第一笔赌注么?’本王也冷笑道:‘这五万性命的去留,本王不敢独功,将军你身为筹码,也须得占上一份。’”
“年宗泽轻叹一声,良久无言。玛尔赛挽着他的手臂不放,凄然道:‘若再迟疑,恐怕贻误了战机。我们这就列队出城去!’年宗泽低头向她微微一笑,道:‘好!你帮我取弓箭来。’”
“玛尔赛喜动颜色,松开手,奔到帅案后,伸手取下帐幕上悬挂的雕弓和箭筒,却听得身后年宗源惊呼道:‘大哥,你……’原来,趁玛尔赛走开的一瞬,年宗泽横剑刎颈一划,顿时鲜血四溅,身子随即扑地而倒。”
“玛尔赛悲呼一声,跌跌撞撞地奔向年宗泽身旁,箭筒被抛在地下,羽箭撒落了满地。玛尔赛扶起年宗泽的身子,右手用力按住他颈上创口,似想止住血势,鲜血却仍是从她指缝间汩汩流出。玛尔赛向年宗泽哭道:‘你……这是为什么……’”
“年宗泽断续道:‘城破将亡,自古如此……若能以此身换得……满城性命……也算是……赎得一点罪愆……’抬手握住玛尔赛手中的雕弓,淡淡一笑,道:‘那日贺兰山七星岩下……与你……一箭定情……宗泽此生……已再无遗憾……’他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却再发不出声音。”
“玛尔赛哭道:‘那日七星岩下,你我相约……此生并辔弛马……终老贺兰山下……你怎能……言而无信……怎能……言而无信’她痛哭失声,一遍遍追问不绝,怀中的年宗泽却早已气绝。”
听到此处,冲霄楼内众人都不禁恻然。赵珏向铜网中的倾城道:“年姑娘,令尊之死,便是如此。那时你并未在场,本王如今细细讲述给你,也是想让你了然无憾。”
倾城身子不住颤抖,似是风中一叶。
赵珏继续道:‘本王见年宗泽已死,心情一畅,又见玛尔赛此情哀哀,也觉不忍,便温言劝道:‘玛尔赛,事已至此,你节哀罢。’玛尔赛又哭了一阵,忽地揩尽泪水,也不抬头,只是冷冷道:‘你此刻还不放出信号,更待何时?’本王沉默片时,道:‘本王还要再见到一件东西,才能放出信号给元昊。’“
“玛尔赛霍然抬头,瞪住本王,冷笑道:‘不错,你自然是恨我入骨。宗泽已经先行一步,你若要我也将性命了结于此,我倒要多谢你成全。’说着拾起年宗泽自刎之剑,站起身来。”
“本王见那剑身上沾染的年宗泽的颈血尚未干涸,顺着剑刃一滴滴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