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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努一怔,低头看了一眼盘在腰上的银钻八宝羯鼓,抬头道:“这羯鼓是我族人自波斯商人手中购来的,如何!”
种谊冷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现下便告诉你,这羯鼓是我父帅命青涧城里的银匠,花费七天七夜,辛苦打造镶嵌而成的!”
苏努心中一惊,转头望向种世衡,默然不语。
种谊摇头道:“你与我们种家军交兵已久,但我父帅对你一直手下留情,只盼你有一日能迷途知返。我父帅得知你最喜佩戴亮银羯鼓,便命人特制了这一面鼓,再转托波斯商人到你族中贩卖,借你族人之手,将这鼓系在了你的身上……”
他缓了一缓语声,垂下手中长剑:“这羯鼓以亮银铸就,镶嵌了八宝奇石,即便是暗夜之中,依旧光彩耀目。我父帅一早便吩咐了种家军上下,见有佩此羯鼓之人,战阵之中,不得以箭弩相袭,违令者必受重责……”
种谊双目紧紧盯住苏努:“凡此种种,到底是诡计,还是苦心,今时今日,你不妨分辨一二!”
苏努万万未料到此节,喉头滚动,再也说不出话来。
种世衡缓缓摇了摇头,走上前来,轻拍种谊肩头,示意他退下,转头向苏努道:“老夫不愿为难于你。你今日难以抉择,还是先回去想想罢。”
苏努立在当地,呆了盏茶时分,终于重重苦笑了一声。他扬起手来,掌中光芒一现,闪电锥脱手而出,扑地一声,锥身笔直没入地下。众人一惊,却见他长叹了一声,忽地屈身跪倒在种世衡面前。
“种大人,这一仗,苏努败得心服口服。苏努若从此再与大人为敌,有如此锥!”
种世衡眼中光芒闪现,尽是欣喜之色。他上前将苏努扶起,朗声道:“好!老夫从此又多了个西羌兄弟。自今日起,不离不弃,互助相扶!”
他向种谊点点头:“谊儿,带苏努去见他族人罢。这一夜变故,他必然有许多话要与他族人说。”
种谊依命带苏努离开帅帐。种世衡捋须沉思片晌,向左右问道:“擒住苏努的那名杂役少年,现下如何了?”
帅帐一侧肃立的亲兵单膝跪地,回禀道:“大人,他肩头中了苏努的闪电锥,伤势不轻,军医正在为他调治。”
种世衡点头道:“将他抬来见我。”
两名亲兵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抬了一副担架来。架上卧了一人,正是那麻衣少年。他衣衫上血迹斑斑,肩头厚厚裹了一层伤布,衣襟开合之间,隐隐现出颈下丝绳上悬挂的一枚墨玉佩环。
灯光映上少年的脸颊,他面上不见一丝血色,一双眸子虽清澈,内中神情却似远似近,令人一时难以捉摸。
种世衡默默望入那少年的眼中。一瞬间,他面上神情竟似起了些变化。似有一枚卵石,虽微不足道,却猝不及防,击裂了一潭浮冰,泛起旧日涟漪。
视线在不知不觉间已有些模糊。恍惚忆起,曾有过那样一双手,沁凉如潭外积雪,却又温柔如冰下暖流,仔细抚开他眉心皱紧的结,再不许它纠结一处。
门外西风掀起帐帘一角,径直吹进大帐之内。守门军士连忙在门椽上挂了压帘木坠。
木坠落地,发出“哒”的一响,驱散了心外游思。种世衡恍然清醒,走上前去,目光投向那少年:“老夫身前勇将无数,不想却被你这无名役夫抢了此战头功。他们必然不服,你说,老夫该如何处置此事?”
麻衣少年勇擒苏努,本是一件大功,却不料种世衡如此一问,实在令人不知该如何作答。
却见种世衡捋须一笑,朗声道:“青涧城正缺一名千夫长,你可想领了此职,做出一番事业给他们瞧瞧,令他们自此心服口服?”
千夫长虽位阶有限,却也是一衔重职。种世衡一役之间便擢升这少年,在场诸人还是颇为出乎意料。众人虽不敢发问,眼光中却还是流露出惊异之色,便是素日最知悉父帅心情的种愕,也不例外。
种世衡见那少年迟迟不语,一字字又道:“生逢乱世,将相无种,难道你想作一辈子麻衣杂役?……或者说,你被苏努那一锥吓破胆了么?”
麻衣少年沉默了片刻,挣扎着坐起身来。他肩头伤布重又透出殷红血迹,显见是伤口又迸裂开来。他咬紧牙,强忍过一波剧痛。待气息稍微平复,他抬起头来,与种世衡目光相交。
或许是重伤之故,他的声音只余下三分气力,却仍是沉静之极,与他眼眸中的神情同样,令人一时间不能相信他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陆离领命。谢大人隆恩。”
种世衡无声一笑,袍袖一拂,令亲兵们将少年抬了下去。一时帐内诸人皆领命而去,连种愕和亲兵们也拜退出账。
见帐内已清肃完毕,种世衡回身望向座中那两位信使,展颜道:“今夜事多,耽误二位要事,老夫实在抱歉之至。”
那二人均是长身而起,向种世衡还礼。三人神情一时间较方才皆是轻松了许多。
种世衡望向方才出手解救苏努的那名信使,微微笑道:“方才有劳展护卫临危出手,老夫在此谢过。南侠身手名满天下,果不虚传!”
那信使向种世衡一笑还礼:“收服苏努,全赖种大人处置精当,岂是展昭之功?”
种世衡目光投向展昭身侧另一名信使,点头道:“运筹处置,不过是三分人事,七分天意。若说机智谋略,郡主家学渊源,正是此中高手,老夫今日得见,正要讨教。”
那人淡淡一笑,抬手摘下头上银盔:“大人果然目光如炬。初一见面,便将我认了出来。”
银盔入手,反衬了帐内烛光,映出她乌发堆云,纤眉入鬓,一身清冷风华,如云破月出,刹那之间满盈于帅帐内。
美人自古如名将。纵然青甲被身,与寻常兵士无异,但芳华一现,自当倾世耀目。
种世衡点头道:“范大人前面遣来的信差本来只提及展护卫将送密信来青涧城。但郡主此番随军西行,与展护卫一向形影不离,老夫多少所有耳闻……二十年前,老夫曾拜谒过玛尔赛郡主和年将军,一见如故。当日甘州之变,老夫身在中原,远隔千里之外,有心无力。今日再见郡主,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倾城低下眉头,种世衡看不情她面上神情,只听她平静回道:“往事已矣,大人又何必耿耿于怀?”
展昭瞥了倾城一眼,眸光一黯,心中暗自叹息一声。他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印的信函,双手递至种世衡面前:“这是范大人的密信,请大人过目。”
种世衡接过函件,破开封印,取出信笺。他踱至帐内角落,微微簇起眉头,屏息阅读。不过片时,他便已一览而尽,回身向展昭问道:“范大人信中提及之事,亦已向你吩咐过了?”
展昭沉声道:“不错。范大人此函,便是要与种大人会商对抗天都山野利兄弟的法子。如今他们在天都山屯兵十万之众,与党项各线纵横联络,实在是我大宋心腹之患。若能将他们除去,西北战局必成扭转之势!”
种世衡沉吟良久:“野利遇乞……野利旺荣……这兄弟二人,又何尝不是老夫的心腹之患?只是,若想将他们连根拔起,又谈何容易?如今我军四路而战,各线兵力均是不足。虽然之前白豹城之战灭敌之骄,冶铁务一役破贼之焰,但从大局而言,不过是将战局趋稳。若看全盘战略,恐怕一时再难集结兵力,与天都山守军对决。”
展昭点头道:“种大人此言,范大人深有同感。范大人素知种大人足智多谋,这封密信,正是想请大人为破野利兄弟设计良策。”
范仲淹当下总辖鄜延一路军情,令行禁止,本是种世衡必遵之命。但此事太过不易,种世衡又是久驻此间的一方名将,范仲淹为示尊重之意,在这封信函上所用的仍是商榷口吻。
种世衡苦笑道:“两军对垒,哪里真的有那么多容易法子可想?过去数年间,为这野利兄弟,老夫遣过多少名刺客,又行过少次招安?到头来,均是无功而返。范大人想偷个懒,可却苦了老夫了。”
倾城本来在一旁静静不语,此刻却抬起头来,微微笑道:“大人方才以银鼓计诱敌深入收服苏努那悍将,可谓精彩之极。野利兄弟如今军权在握,功高震主。只要种大人谋略得当,取其性命,依旧是反掌之间。此中情形,相信大人心中早已有数,又何必再言语推辞?”
种世衡失笑道:“难怪范大人请郡主同来送这封密信。看来这桩差事,老夫是推脱不掉的了”,他捋了捋颌下胡须,缓缓又道:“……只是,定计容易,行计难。这行计之人,只怕难寻……还容老夫慢慢想来……”
展昭心中一喜,长揖道:“多谢种大人。此事虽不是间不容发,却也是越快越好。还请大人多劳。”
种世衡摇头笑道:“欲速则不达……若是求快,恐怕只有请郡主出山,美人计一出,野利兄弟必然就范……老夫却只怕展护卫你割舍不下。”
展昭未想到种世衡竟会出言调侃,低头一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倾城面上微酡,稍纵即逝:“我来之前,范大人只说种大人你用兵如神,却未提及种大人说笑功夫竟也如此高明……待我几个时辰后见到范大人,必然问他为何只言其一,不言其二。”
种世衡奇道:“怎么,才饮了一杯我青涧城的茶水,便要回延州么?”
倾城淡淡瞥了展昭一眼,展昭上前一步,向种世衡道:“延州军情瞬息万变,我等此番不辱使命,待大人写下回函,便要回去向范大人交差了。”
种世衡点头不语,再次细细打量起面前的二人。他温润如玉石,她冷莹如皓月,辉芒相映,光影互依。种世衡半生阅人无数,却也不记得自己是否曾见过此般情形。
他心底不禁低声一叹,恰见展昭回眸望向倾城。
她抬眉迎向他的目光,现出淡然笑意,恰如此刻帐外,烟敛云收,蟾光清浅,一抹却盈盈。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害大家等了这么久,就祭出如此平庸的过渡一章。感谢大家长久以来的鼓励。偶还在写……
☆、西北篇 第五十二章 枕肩愿
夜深,云霁,马蹄疾。
延州方圆百里之内,尽是群山深谷。西北素来干旱,此时又正值深秋,山谷之中植被凋零,地上的沙石在清冷月光下,微微泛起细碎荧光,却旋即被疾骋而过的马蹄踏得纷飞四散。
展昭伏在马背上,压低了身子,在飞驰之中尽量避开迎面扑来的山野夜风。他抬头望了望夜空,心中默算天时。
北斗如勺,七星烁烁。此处离延州,大概还有六七十里路程。虽是一路绕山而行,但照此般脚程,再有一个多时辰,也必然能回到延州城内。
他心头略略一松,转而望向马前二十步外。倾城正同他一般策马疾行,虽是暗夜山中的羊肠小路,她却当先领骑,丝毫不见一丝踟蹰。偶尔,她扬手一鞭,送出一记脆响,将奔马催得更急。
展昭心中轻叹一声,若不是这两匹大宛玄龙马皆是千中选一的良驹,真不知如何才能禁得住这般星夜兼程?
明月空悬,山影幽寂,恍惚之间,竟似回到了儿时梦境。唯有一双健马的迅疾蹄声,在山间激荡回旋,似是凌乱急促,细细听来,却是一丝不苟,韵律天成。
山道愈行愈窄,仅容一骑勉强经过,一旁便是幽暗谷底。倾城骑术虽精,也不得不放缓了马速,展昭策马与她首尾相接,也加了小心。马蹄声渐渐慢了下来,一时如流水般从容悦耳。
蓦地,蹄声的节奏似是错了一拍,恰如徐徐水流遇了落差,忽地跌宕而下。展昭心头一惊,抬头看时,只见倾城坐骑的左后蹄在山道外缘的一处凹陷中一步踏空,在满是沙砾的山道上重重一滑,向山谷一面倾倒而去。
倾城轻叱一声“绝影!”,用力一夹马腹,扯动缰绳向右猛地一带,想稳住马身。却不想绝影左前蹄一软,已连带倾城向山谷中滑落。
未等倾城坠落,展昭已纵马赶到她身侧,出手如风,抓住了她的右臂。但倾城连人带马坠落之势既急且沉,展昭的坐骑逐星本是异常矫捷有力,但整夜长途奔驰之下难免疲怠,一时站立不稳,惊嘶一声,竟也被拖带着一并滑下了山道。
道下的这一片山谷虽不是绝壁,却也十分陡峭。马嘶声中,倾城展昭二人勉强仍伏在各自马鞍之上,顺着满是沙砾的山壁,一直滑坠了二三十丈,才在一处缓坡上停住。
倾城回手勒紧了马缰,绝影却仍在原地扬蹄盘旋不住。方才滑坠中一直紧握自己右臂的那只手此刻依旧未放松半分,她叹了口气,松开绝影的马缰马镫,微一借力,纵身跃上了展昭的马鞍。
展昭伸臂将倾城环在鞍前,紧紧勒住了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