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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有一件事托你。”
“请说。”
“我答应送小贝洛一只猫。”
“我可以替你办。”
“我已经物色了一只,自防止虐畜会处领养,不过,早些时候,发觉它有病,把它送到动物医院治疗。”
“哪一间医院?我可以替你领回送返金宅。”
“叫你办这种琐事?”
“别客气。”
“它在方舟动物医院。”
咦,正是二晶工作那一间。
“你说是熊在豪他们就知道。”
“好,我一定替你办妥。”
“谢谢。”
话已经说完,但是熊在豪却一直没有放下话筒,那一阵沉默代表了无限依恋。
一品也没说话,这种时候,讲错一言半语,将来都要负责任。
“珍重。”他终于告别。
下午,一品抽空到方舟医院领回那只猫。
接待员认得一品,“杨医生你好,你要的猫在这里。”
他把它抱出来,一品看仔细了,“咦,我认得你,你是那只吞了许多角子的顽皮猫。”
“杨医生记性真好。”
“我妹妹呢?”
“在手术室为一条罕有白蟒蛇开刀。”
“噫。”
“它误会乒乓球是鸟蛋,吞了一整盒,它主人急得不得了。”
“什么样的人养蛇?”
“是一位摄影师,养了有三年。”
“同她说我来过。”
一品拎了猫笼往外走,上了车,双手放在驾驶盘上,忽然想起了一些事。
那次,是二晶特地把她叫去看这只吃角子的玳瑁猫。
一品问:“叫我来,就是为着这件事?”
二晶说:“它的主人在外边。”
啊!原来如此。
二晶笑:“帮帮眼。”
一品记得她说:“你自己喜欢便可。”
那主人,是熊在豪。
一品耳畔有轻轻嗡嗡一声。
二晶看中的人是熊在豪。
一品立刻开动车子,把猫送到金宅去。
先替人办妥了事情再说其它。
她与金太太寒暄几句。
“贝洛上学去了。”
“学习进度如何?”
“不爱说话,可是书写绘画都无问题。”
“喜欢玩耍吗?”
“比较畏羞,可是老师说同学都对她好。”“希望这只猫会成为她的好伴侣。”
“可惜我们即将有远行。”
“不要紧,贝洛如不喜欢它,你交还给我。”
“谢谢你杨医生。”
自金家出来,一品胸腔仍似压着一块石头。
这种情况,已不必争辩是谁先认识他,谁先看到他,唯一可做的,便是立刻退出,让二晶有时间空间发展这段感情。
想到这里,一品如释重负。
没有选择,往往便是最好的选择,只得这条路可走;趁早与熊在豪摆脱任何关系。
作出决定之后,不由得有点心酸,只差那么一点点,稍微大胆放肆些,身边已经有个人。
不知怎地,她的理智永远战胜肉欲,她是个注定的失败者。
一品沉默了。
回到诊所,她看真自己面孔,吃惊了,这么憔悴!
杨一品,杨一品,你又失去一次机会。
看护彭姑进来说:“杨医生,已替你约了黎医生。”
一品茫然抬起头来,“约黎医生做什么?”
“检查胃部呀。”
“我不想见人。”
“杨医生,你怎么了?”
一品用手捧着头,“好好好,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
接着,二晶的电话来了。
一品已经知道该怎么说,反而沉着起来。
二晶开门见山:“姐姐,你领走了熊教授的猫?”
“是。”
“你认识熊教授?”语气十分讶异。
“我认识猫的新主人,一个叫金贝洛的小女孩。”
“呵对,他说过猫会送给一个小孩。”二晶似松口气。
随即又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谁怎么样?”
“熊在豪。”
“我在金家见过他一次,没有太大印象。”
这话一出口,连一品自己都吓一跳,语气冷静、清晰,像告诉一个病人,他已患上绝症。
“他好似不知我俩已是姐妹。”
一品终于问:“你们在约会?”
“我约过他几次,他总是没有空。”
“那么,继续努力。”
“他已离开本市,”二晶叹口气,“暂时不会回来。”
“啊,那么,顺其自然吧。”
二晶终于换了话题,“星期天陪母亲吃饭可好?”
“没问题。”
放下电话,一品发觉背脊已经被汗湿透。
啊!原来她喜欢熊在豪多过她自己想象,抑或,知道一定要把他让出来,所以才忽然计较?一品哑然失笑,他又不是她的,如何出让,况且,人都不在本市,这种事应该结束了,十天八天之后,大家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傍晚,一晶循例到医院做手术,不知怎地,病人的千多万谢已不能使她欢欣。
回到家,电话铃响,咦,不会是熊在豪打来吧,这早晚他应该抵达碧海蓝天的爱尔兰了。
她会向他摊牌:“喂,你可知道两个杨医生是亲姐妹?”
电话提起,那边是把稚嫩的女声:“师姐,我是李本领。”
“本领,好吗?你人在哪里?”
“云南贵州,工作进行得相当顺利,特地问候师姐。”
“乖。”
“师姐,我想邀请你来参观。”
“啊。”
“乘飞机四个多小时可到,我来接你,我们有宿舍供应,你如果周六来,星期天可以回去。”
一品沉哦。
“师姐,实不相瞒,我们有许多技术要向你讨教。”
一品笑,“本领你何必客气,我走一趟就是了。”
“唉呀,开心死我,我立刻叫朋友与你联络。”
她挂断电话没多久,电话又再响,生气勃勃,比本领更起劲的声音说:“杨医生,我叫周炎,负责帮你订飞机票,星期六早上六时正来接你。”
一品胸中闷气已散掉一半,“需带些什么吗?”
“杨医生,多买些糖果。”
“明白。”
一品忽然精神起来,立刻动手收拾简单行李,并且亲自到糖果店挑了许多种类的巧克力及棒棒糖,装满一箱。
她先推迟黎医生的约会。
然后同二晶说:“周末我有事,母亲那里改期吧。”
“姐,你可有熊教授消息?”
“谁?”
“没什么。”
不要紧,三个星期后没有人会记得熊在豪三个字。
一品决定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星期六一清早,那个叫周炎的年轻人准时来接她。
他英俊、机灵、笑脸迎人,但一直尊称她做师姐。
也许,在他眼中,一品的确是个前辈,除出尊敬,没有其它感觉。
一品惆怅。
在医学院的时候,她一出现,十八岁到六十岁的异性都会问:那穿白衣白裙的女孩是谁,那时,异性彷佛不介意她只是个小女孩。
晃眼已尊为师姐了。
周炎的行李异常大件,重得不得了,报关时他解释是药品。
一品问他:“你是外科抑或内科?”
“不,师姐,我读建筑,这次行动,我属义工。”
一品口气像老人家那样点头赞许:“好!好。”在飞机上一品取出一本关于云南地理环境的书本阅读。
“师姐可喝武夷茶?”
“比较喜欢龙井。”
“可有听过大理花?”
“好似就是芍药?”
“师姐可知茶田附近种的玫瑰叫做茶玫?”
“这我听说过,英人将之移植到英伦,占为己有。”
“可不是。”
周炎很健谈,一路上说说笑笑,殊不寂寞。
一品有点高兴她离开了烦嚣的都会。
“你花那么多时间做义工,家长不反对?”
周炎苦笑,“这次,他们不能再说不。”
“啊?”
“去年,我爱上一个女子,她比我大八岁,离过婚,有一子,父母大力反对,人人都痛苦得不得了,终于,我俩顾全大局,决定分手,这次我休学一年,父母不好出声。”
一品又啊地一声。
“我清晰知道,以后不会再爱别人。”
一品不敢置评。
他无限感慨,“趁年轻,多做事多读书,到中年才谈恋爱吧。”
一品听得笑出来。
周炎接着说:“我一直喜欢年纪比较大的女友:成熟、聪明、懂事,唉。”
他不愿再说下去,显然,感情伤口隐隐作痛,很难复元。
一品闭目养神,睡着了,醒来,已抵达目的地。
原本以为穿鲜艳民族服装戴着银器的少女会来献花,但是没有,当地似普通发展中乡镇,他俩由李本领接着乘吉甫车往总部。
“师姐大驾光临,我们蓬荜生辉。”
周炎推本领一把,“中文底子差就别乱用成语,班门弄斧,笑坏师姐。”
一品微笑。
车子驶往乡间,环境就比较简陋,可是临时医院十分整洁,令一品不习惯的是手术室天花板上有风扇。
那一天,她又看到了母亲们焦急忧伤的面孔,她们的焦虑是无国界世界性的,不论国籍、肤色、年纪,但凡是母亲,子女有事,她们就有那种绝望的眼神。
一品几乎实时帮起忙来。
她检查了几宗严重裂颚个案,用手术前后的照片给母亲们看,叫她们不必忧虑。
她提高声音说:“孩子们正常可爱,只要不嫌弃他们,爱他们更多。”
这时,她带来的糖果发生了镇静剂作用,哭闹的孩子忽然都静了下来。
一品的出现对师弟师妹起了很大鼓励作用,中午时分,大家坐下来吃饭,他们忙着给一品夹菜。
乡民捧来糕点请医生。本领说:“在这里住久了,真不想返回都市。”
“是,有点了解为什么史怀恻医生久留非洲。”
“这里需要我们呢。”
“受到神一般的尊敬。”
“可惜师姐明日就要回去。”
“门外有个大婶一直哭诉,周炎,你去看看。”
周炎放下筷子。
一品好奇跟着去。
只见一个少妇站在诊所前哭泣,手里抱着一个包里,分明是个婴儿。
一品踏前一步,“给我看看。”
少妇反而退后一步。
一品柔声说:“你不是找医生?医生在这里,给我看看。”
少妇眼神恐惧。
“我是医生,我见过许多病例,我不害怕。”
少妇缓缓解开包里。
噫,大家都低呼一声。
包里内是对连体婴。
一品连忙说:“请进来喝杯茶,我慢慢同你解释。”
她若无其事立刻抱起婴儿,带少妇走进诊所。
本领,你与她说一说连体婴形成过程,同她说,不是她的错,也不是上天要惩罚什么人。”
她检查过那对婴儿。
本领说:“得立刻转送市立医院,她一直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这对婴儿存在,可怜的女人。”
婴儿眼睛乌溜溜,腹胸相连,四手四脚挤在一起,一品不但不觉突兀,反而怜惜有加。
“叫什么名字?”
少妇摇摇头,“无名。”
“已有三个月大,怎么可以没有名字。”
“请医生送两个名字。”
一品沉哦。
“品姐,叫她们什么名字?”
一品想一想,“尖下巴的叫自愉,胖些的呼己欣。”
周炎点头,“对,做人至要紧自己高兴。”
本领回来说:“我已与市立医院联络好!”
那少妇摇手急说:“我不去,我不去。”
一品蹲下来,握住她双手,“我陪你去。”
少妇一时不信天下会有那样好的医生,忍不住哭泣。
周炎说:“我做司机。”
回来的时候,已经旁晚了。
本领前来问:“怎么样?”
周炎答:“万幸,婴儿各自拥有心肺脾脏,只不过肌肉相连,手术比较简单,可望完全康复。”
一品独自站一角,忽然呕吐。
“师姐,喝杯温水。”
一品勉强笑,“我大约是患了胃溃疡。”
“师姐,我来替你看看。”
一品觉得好笑,没想到跑云南来看胃病。她平躺下,由本领替她仔细检查。“品姐,胃部有硬块。”
一品不经意,“原来多年的不如意积聚在该处。”
本领也笑:“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