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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了拉被子,盖住自己的口鼻,感受从眼角开始,一丝凉意没入发鬓,睁着眼看帐顶,耳边谢禾低低地诵读声,眼前朦朦胧胧的水雾渐渐退去,轻呼了口气,将心思拉了回来。
下午小梨倒还说了另一件事,让明因有些意外的。本以为谢如儿对谢叔恒,是忌惮的很的,却不料为了那个叫四儿的小跑堂,她竟找了谢叔恒帮忙,不止向他要了银子,还让谢叔恒出面帮她将四儿的那块地赎了回来。本对谢叔恒来说,才花了大把银子将南山的宅子保了下来,跟齐县令,啊不!齐知州,说一声也是不难的。倒是谢如儿提出,往后必定好好学女红,也不随意出去乱跑了,谢叔恒见她有心,倒是欣然接受了下来。
怪不得这几日谢如儿会这样乖乖地呆在家中呢!
只是为了讲义气能做到这地步,明因觉得既是佩服,又是有些蹊跷。但蹊跷在哪儿,终究是说不清楚。
侧了侧身子,一旁的谢禾嘴里依然念念有词着。
明因知他最近用功,自甄管家回了府,谢禾便跟了他学着看账算账,明因本还想着,该找点什么法子让谢禾能安下心来好好学样东西,毕竟年岁渐长,总不能倚靠着父母,该是自己有本事,才是正经的。跟了甄管家学账,本以为他也是一时兴起,没料想这回倒真有点真刀真枪地杠上了。现时嘴里念着归除歌诀,也不去打扰,只安安静静地躺在旁边,听窗外的虫鸣伴着他低沉有节奏的声音,像极了母亲对娃娃唱的催眠曲,听得明因昏昏欲睡。
“…八六七十四,八七八十六,逢八进成十,九归随身下,逢九进成十。”好容易顺利地将最后一句背了下来,谢禾侧了侧身子,见明因闭着眼,一双眼睛紧紧闭着,上头长睫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抿了抿唇,心中有些苦涩。
那日在荟萃楼,谢如儿叽叽喳喳地和明因聊着天,两人倒是没注意到,却是被他不小心听到了。旁边一桌的人正低低的谈论着,大约瞧着明因温文,生的又伶俐,不禁在旁感叹,好一朵美人花,便这样栽在了他这么个纨绔手中。谢禾听着本还高兴着,自己被骂那是多了去了的,管不过来,但既有人夸扬了自己的娘子,那便是值得高兴的。只,正得意着,却是听着有人道:“可叹了,红颜薄命,你们可知,这小娘子却是让他给玷污了才嫁给的他,若不是坏了名声,怎的会愿意嫁给他这般无用之人!”
谢禾听着,知他们说的是明因与自己在山上过得那一夜,心中倒觉得委屈了娘子,让她承受这样的名声,却也觉得那些人可恶,不知所以的事情怎可以随便妄下定论,坏人名声!心中倒是有些不爽快,但却也默默忍下,心道是:“这是凤儿的新戏,便是怎的也不能砸了他的场子!”心中默默念起了:“境由心生,心若执境,轮回苦乐,皆由心生…”
听了那人的话,座上皆是嘘吁一片,大叹可惜,那人“嘘”了几声示意莫要高呼,又压了压声音接着道:“虽说谢家家底殷实,可若是谢员外一朝倒下了,那便是金山银山,想必也得被这个败家子给败光了!想来这美貌小娘子…唉…此生堪忧啊!”
谢禾本险些忍不住,正欲站起怒骂斥责那不知缘由的人说的那些无理之言,却是被最后的“此生堪忧”四字深深震住了。
若是自己始终一无所成,那最后便只会连累得娘子都无法过好安生的日子么?
谢禾心下一震,月光下,眼前沉沉睡去的女子眉目安详,与银白的月光似乎交相辉映了起来。
谢禾支着手臂,撑起身子,缓缓靠近眼前人,在她光洁的额上轻浅一吻,心中简单而坚定,即便是为了她,也该思虑三番了。
谢家祠堂。
“你这逆子!放着家中这样的贤妻不好好疼着,偏向外头惹了这些有的没的的,这会子还将这么个戏子给带了回来,你这是要气死我才甘心是吧!”谢叔恒看着地上跪着的谢禾,气的吹胡子瞪眼的,这会子瞧着他脸上竟无半分悔改之意,直觉得一盆火直往胸口扣了去,肺都快气炸了!
方才无意间听了下人们说着,院子那面的后门似乎有些年久失修了,这两日夜里风大,想着该往上报了,免得到时候真坏了招了贼,毕竟最近城里不是很太平。谢叔恒听着,刚好也无事,便往后头走了去,哪知这才拐过回廊,便听到门外头有动静,住脚一看,竟是有人背了个人进来!又是定睛一看,居然是谢禾!谢叔恒皱了眉,待看清了谢禾背上的人,谢叔恒便再也忍不住,走过来便是一声喝,吓得原本就心虚的谢禾更是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爹…他不是戏子…”谢禾也不知该作何解释,虽然知道谢叔恒不是嚼舌的人,但总不能将凤儿便是齐风的事说出来吧!至少…至少不能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吧!
“不是戏子?”谢叔恒一愣,看着祠堂廊柱边上还靠着晕乎的凤儿,“不是戏子谁画着这么个大花脸?还穿成这样……”瞧着这一张汗花了的脸和一身单薄的中衣,上头也就歪歪斜斜地批了件男子的外衫……啧啧啧,谢叔恒真是,此时便是连平常无奈时摇头的动作都做不来了,除非不怕将头扭断!
“…不是普通的戏子…”谢禾依然低着头,心中大骂着齐风:没事儿出来乱晃什么!不知道自己个儿不男不女啊!
“什么?”谢叔恒一听这句,眼中的火苗蹭的又燃了起来,高着嗓子便叫了出来:这都成什么关系了便不是普通的戏子了?
谢禾一听这嗓子,抬眼望了望自家老爹,顿时深感无力:就知道,又理解偏了…
“你自己说说,你要看戏,我何时拦着你了?现在你竟无法无天到将戏子给带了回来,你这这这…这成何体统!今日我非将你打死不可!”说着也不犹豫,拿起祖宗牌位前供放着的藤条子,家法伺候!
谢叔恒这时正在气头上,下手自然不会轻,藤条高高一落,透着单薄的夏日衣袍,始终是“啪”的一声皮肉响。谢禾咬着唇倒吸了一口冷气,藤条抽过的那一横,火辣辣的疼,不用看都知道,铁定发红发肿了!心中不禁暗叹:“感情爹平常是没用尽全力啊!”
“等等!”
谢叔恒抬手举藤,正欲再下手,却被这时匆匆赶来的陆黎这一声给叫住了,见她神色匆忙地赶了过来,谢叔恒不禁一叹,负着手,转了身。
“禾儿!可还好?”陆黎几乎是扑到谢禾旁边来的,抓着他的手臂左瞧右瞧着,看看他到底伤着哪里了。
谢禾只安慰着说没事,心思着,齐风这回,怕是难过了!
本方才凤儿晕了过去,谢禾趁着赵府的家奴伤的伤,抬主子的抬主子,背起凤儿便跑。本想将他背到医庐岳父大人那儿去的,可是医庐生意好,人多嘴杂的,凤儿又是这样的一身,连妆都没卸下,这样去了太惹人注意了。可不去那里,能去哪儿?荟萃楼是不行的,万一赵元的爪牙又回来怎么办?齐家和衙门那便更是不可能的了,避的不就是他们?思前想后,只能暂时将凤儿带回自己家,等醒来了再另行打算。想着后院的门除开看院的小厮,也是少有人进出的,是个安全的,便直往那儿去了,却不想才欢喜着无人看见,便直直撞上了谢叔恒!齐风啊齐风,除了怪你运气差之外,还能说些什么呢?
陆黎见他精神脸色都还好,倒也稍稍放了心,起身对谢叔恒道:“老爷,这回又是怎么了?”
谢叔恒“哼”的一声,别过脸去,道:“你自己问这混账东西去!”
陆黎一听,将谢叔恒拉远了几步,细声道:“老爷,禾儿此时已是成了家,如何也要留了点面子给他啊!总是这样动不动便跪祠堂请家法…也太…”
“你不看看这逆子…不看看他做了什么好事!”谢叔恒一边气恼着陆黎慈母多败儿一边指着廊柱下的睡美人,让这慈母好好瞧瞧这儿子是怎么混账的。
“这是…”陆黎一惊,还未想好开口说什么,却见廊下那人悠悠转醒,见着一群人围着,开口问道:“谢老爷,谢夫人,你们怎的在这里?”
谢禾跪得脚软,这时听他一声叫,无奈了,心中暗道:齐风,这回可是你自己暴露的了!
……
从那日看了场新戏,谢如儿便每日呆在家中,也不再往外头到处乱跑了,只拾起了绣架每日缝绣,看得谢叔恒每每回家,开口问的便是如儿可还在用功?
陆黎见她认真,也是稍稍安下了心,毕竟明年谢如儿便及笄,再不安心学些女红,怕是到了年纪也无人问津,毕竟到现在,都没有哪户人家来向谢如儿提起成婚这回事。现下,陆黎每日便来谢如儿这里待上个大半日,教她些许简单的绣技。
这日,陆黎才来,便忽觉腹中不适,坐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回房休息了。
陆黎前脚刚走,明因后脚便来了,炖了盅冰糖银耳,用井水镇凉了,想拿了给谢如儿降降暑气。
“如儿!”坐了好半晌,明因发现谢如儿就对着那盅冰糖银耳发呆了,痴痴傻傻的模样让明因看着有些不太对劲。
本从那日回来,明因便直觉得谢如儿常常发傻发愣,时而皱眉时而叹气,明因心中思忖着,是因了那日觉得落了脸面?可见她勤于女红,且绣花只绣并蒂莲,绣鸟只绣比翼鸟,难不成这是……
明因心中一惊,见谢如儿依然未回神,心下一定,起身出了屋。
回廊下,明因让芽儿唤来了小梨,细细地询问了起来。
“小姐最近,是否常常这样?”
小梨低着头,小声地回了句:“是…”
“便是从看了戏那日回来便这样了?”明因知小梨个性温吞,便也不去理她答得似是而非,接着问自己心中的疑惑。
“……”小梨似是思忖了一番,顿了顿又小声道:“是…”
“可知是为了什么?”明因依旧耐着心。
“……”小梨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才一顿,便又摇摇头。
这下芽儿是实在没了耐心,看不下去了,抓了小梨的手往一边拉了过来,问道:“究竟是或不是,知不知道,你便给个准信儿,你也知少奶奶是为了小姐好,若是不知小姐究竟所为何事,万一出了什么事,那不是你我能担当的起的!”
小梨红着脸,睁大了眼睛瞧了芽儿看了一会儿,趴在她肩头半捂了嘴,小声地对芽儿说了好一阵,明因见她愿意说,也不接着问,只坐在一旁耐心地等。待到小梨说完,依然红着脸从芽儿肩头退了下来,站在一旁低低地垂着头,似是做错了什么事的小孩。
明因望了芽儿一眼,芽儿点点头,明因明了,道:“便先回去吧,如儿那边还等着你呢!”
小梨低低地回了声“是”,便依然低着头走了。
“如何?”明因回头,问身后的芽儿。
芽儿微躬了身子,靠在身旁低述了好一阵,明因眉头缓了又皱,好一阵思虑,嘴中喃喃道:“邓货郎啊…”
环翠从身后经过,耳朵灵的,愣是将明因的低喃声听了去,靠近了问:“便是那个卖扇坠子的邓货郎?”
明因芽儿均是一吓,缓了缓气道:“便是他了。”
“原来如此…”
……
入夜,谢禾早早便躺上了床,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一归如一进,见一进成十;二一添作五,逢二进成十,四进二十,六进三十,八进四十;三一三十一,三儿六十二……”
明因将梳了髻的头发尽数放了下来,通顺了,起身将谢禾明日要穿的衣裳准备好,挂在梨花架上,这才熄了烛,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
才躺下,便听得打更的梆子敲了起来,明因挪了挪位,扯过被子盖着腹部,想起今日环翠说的,不禁为谢如儿担虑了起来。
环翠下午道,从明因成亲前,便觉察出谢如儿有些反常,与她同去会集时,环翠便开始怀疑她与那个邓货郎关系匪浅了。只一直也不确定,便也不敢随便乱说,但却是侧敲旁击着试探了陆黎几回,可陆黎似乎是不介意这个的。
“若是如儿嫁的不是高门大户倒是好了,招赘进来也不错…我是怕我的如儿嫁与人为妇为媳,她那性子,怕是要受委屈的。”
这是陆黎的原话。
明因心中百味杂陈,既是对谢如儿的担忧,又是对陆黎作为母亲的感慨,倘若换做自己的母亲,也必定会有这样的思虑的。
拉了拉被子,盖住自己的口鼻,感受从眼角开始,一丝凉意没入发鬓,睁着眼看帐顶,耳边谢禾低低地诵读声,眼前朦朦胧胧的水雾渐渐退去,轻呼了口气,将心思拉了回来。
下午小梨倒还说了另一件事,让明因有些意外的。本以为谢如儿对谢叔恒,是忌惮的很的,却不料为了那个叫四儿的小跑堂,她竟找了谢叔恒帮忙,不止向他要了银子,还让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