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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水源时,我几乎筋疲力尽了。芝兰从里边舀起一瓢,我尝了一下,点了点头。芝兰拿出我们准备好的水袋,灌满了水。
我微微地闭上眼,伏在马颈子上休息。
“做什么的!没看见我们家小姐么?”芝兰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睁开眼,看到一个身着中原服装的男子。我直起了身子,默默地打量着他。
芝兰护着我,我停了片刻,对芝兰道:“不用理他,我们走吧。”
“等一等!”那个男子喊道。
我复又转过脸去,这个男人应该是中原男子,那么,就是说,太后的銮驾已经进了府,或至少,已经在海西王府附近了。这么说,我更需要赶紧回府……
“汝家何处在?君家在京城。”男子突然开了口。
我淡淡一笑,这算什么,想考我?不就是两句中原诗词么?于是接口:“停马遥相问,无缘为同乡。”
语毕,我带了芝兰匆匆往府里赶。
羊脂就是这样,不见了墨璧,就会烦躁的很。这会子正是需要她狂奔的时候,却是走得忽快忽慢。我的发髻都快被她弄得散开了,无奈之下,我只得把身上能摘下来的挂件都扔给了芝兰,以便羊脂不会把我的东西甩得一地。
“吁——吁——,哦不!”羊脂又开始狂奔了,我根本控制不住她。但这一次狂奔很奇怪,她似乎是有了方向。
“小姐!跑错了!王府在东边啊!”芝兰在后边唤我。
可我根本就控制不了她。隐隐地,远处好像传来了马蹄声,羊脂跑得更起劲了。我害怕地抓紧缰绳。
“停下!停下!吁——吁——”一个男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越发地清晰了,“停下!这畜牲!”
“啊!”羊脂猛地停下来,我被晃得重重地撞在她的颈子上。我气喘吁吁地抬起头,却看到一个和我几乎是一样狼狈的男子,哦,应该又是一个中原男子,这人筋疲力尽地伏在马背上,那跨下的马竟然是——墨璧。
“你……”
“你……”
我们同时出了声音,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理了理头发:“公子怎么骑了这匹马出来?”
他瞪着我:“什么?”
“这马性子烈的很,”我的脑子一片乱哄哄的,墨璧怎么会在中原人手里,太后到底进府多久了,于是无意识地说道,“海西王府里,别人是不得近身的。公子运气好,他竟还叫你骑了这许久。”
“那么你呢?”他直了身子,“你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这才想起来,我自己也是头发飞散,衣冠不整的模样。只得低了头,道:“同是沦落人,何必长相问?公子若不嫌弃,就先和我的侍女换马骑一会儿。她的马虽不良,但到底是驯顺的。”
说话间,芝兰已经将自己的马送到了他面前。
那中原男子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下了马。复问:“这匹黑马怎么办?我都让他折腾到这地步了。你两个姑娘家,能驾驭得了?看别伤着自己!”
我淡淡一笑:“有了墨璧,羊脂自然是听话的!况且我们海西女子,个个会骑马!哦,还请公子把这匹黑马的缰绳放长些,我牵着它就是了。”
“等一下!”男子有些为难之色,“府里的人跟我说,那匹黑马识路,我第一次来海西,所以……”
“您说的府是海西王府么?”芝兰笑道,“您放心,我们府里的马,匹匹识路。”
我叫芝兰也骑上了我的羊脂。夕阳里,墨璧在前边和羊脂温顺地耳鬓厮磨。我轻轻一挥马鞭,他们轻快地朝王府的方向跑去。
倾城
“小姐,您可回来了!”管家高兴而着急地说,“太后的銮驾已经到了。”
“知道了。”我急忙把水袋地给他,“我这就去煮茶。”
“不,”管家拦住我,“老爷说了,茶由芝兰姑娘先去准备,您先回房间沐浴更衣。”
“噢?哦。”我疑惑地匆匆往我的房间赶。
绣阳房里的很多侍女都在我的房中等我,这让我略略吃了一惊。不过她们伺候人沐浴的手法倒是异常娴熟。尽管我认为时间很紧迫,但这次沐浴倒是让我觉得很尽兴。四个侍女在我身傍伺候,直到将肌肤洗出了凝脂一样的光泽才算结束。
“小姐,您把双唇咬一咬。”一个侍女在为我梳头时提醒我。
这大概是我平生打扮得最用心的一次了,侍女们为我梳得发髻很别致,是海西族有名的“飞仙揽星”,这种发髻极少有人会梳。一个年纪较大的侍女为我扑上了茉莉香粉,点上了浅浅的胭脂。我身上、手上戴上了成套的羊脂玉的首饰。最后,一套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百色纱裙套在了我的身上,外边又加了一件彩绘的白雪红梅的长纱裙。
装束完毕,连给我打扮的侍女都微微一惊。
“郡主太美了。”她们中有人小声赞道。
我紧张得很,只得对她们浅浅一笑。那一刻,我的确希望自己得以倾国倾城,庇佑海西,以报娘亲对我的庇佑,和爹对我的恩宠。但愿我可以。
爹的贴身侍从见到我微微倒抽了一口气,旋即一脸正色,领我去了正厅门口等候。
正厅里人声似乎正沸腾,我几乎听不到里面在说些什么,不一会儿芝兰捧着一只精致的银壶,站在了我的后面。我冲她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而芝兰似乎和我一样的不安。
忽地,正厅里安静了下来,几声清脆的拍掌声传来。侍从示意我进去。
我微微低着头,掠过一个个坐在侧席上的人。我几乎可以听得见我的心在咚咚作响。终于走到了上首的桌子附近。我低低地跪下身:“玉儿恭迎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这就是玉儿么?”一个略显苍老的女声在我头顶响起,“都是自家人,快起来吧。”
我谢了恩,颔首而立。
“抬起头来我瞧瞧。”太后说道。
我慢慢抬起头,嘴角恰到好处地向上弯,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
有那么一刻,太后没有开口,眼睛却睁得圆了些。我知道,我的容貌已经打动了眼前这个女人。于是,我很羞涩的眨了眨眼,又微微地下了头。
“贤弟,”太后向着爹说,“你这女儿,果然是我们海西的明珠,名不虚传。”
“太后过奖了!”爹兴奋地自谦,“玉儿,你不是为太后准备了一段舞蹈么?”
我心下一惊,但还是浅浅一福身,甜甜一笑道:“玉儿所跳的,不过是海西最最传统的欢乐舞,不过,玉儿嫌弃过于僵化,略加改动,方成今日之舞。望台后莫见怪。”
我并未准备什么舞蹈,只好随机应变了。然绣娘今天为我准备的这身白衣确是会为舞者增添不少光彩,乐伎奏起了一支传统的的欢乐曲,这音乐于一年前与爹相遇的种种情形是何其耳熟。我尽力回忆当日雨后初晴,小草如酥的景象。情不自禁地,我挥动双袖,翩然起舞,时而断袖折腰,时而顾影回眸。一曲终了,我跪倒在地:“玉儿献丑了。”
太后却没有出声,倒是坐在侧席之首的男子带头喝了彩,悄悄抬眼望去,这个男子竟是我方才在水源边的偶遇之人。
“玉儿,快起来吧。”太后待诸位喝彩完毕后,满是怜爱地说,“此舞只应天上有啊,你这个海西明珠,实在是旷古未有。不过,你刚才跳的舞,哀家看也不大像欢乐舞,你可给它取过名字了?”
“禀太后,此舞中动作,多为玉儿一时心血来潮所为,故而未有名字。”
“那,你们倒是说说,”太后转向坐在侧席的人,“叫个什么名儿,才配得上我们海西这独一无二的明珠呢?”
“太后,”刚才带头喝彩之人开了口,“以孙儿的看法,海西郡主之舞姿,比惊鸿有余,赞为游龙也不为过。莫若就叫做惊鸿舞,便是建安子在世,只怕也不曾见到洛神有如此之姿。”
“好,好,”太后高兴地说,“那,就叫惊鸿舞。玉儿,还不快谢过太子。”
我听到“太子”二字,不禁心下一震。旋即浅浅一笑,羞涩地向太子福下身去:“多谢太子赐名。”转身看到芝兰跟在了我的身后,便从芝兰的手中接过银壶,“玉儿无甚可表谢意,清茶一杯,是玉儿自己烹的,斟敬太子,再谢太子赐名。”
宴席上,太后命我见过了随行的几位皇子——原来除了太子之外,四皇子、十皇子、和十三皇子也都在场,凑巧的是,四皇子,就是方才骑墨璧之人,听下皇子们聊天中隐隐约约讲,因为太子一到海西便要骑马玩乐,可又骑得不见了踪影,所以方才四皇子才出去寻太子。
太后命我坐在她身傍,拉着我的手问三问四,欢喜的紧。我心里却紧张得很,生怕会说错一句话。连看都大不敢大往别处看。但回答太后的问题时,我还是强作镇定——绣娘她已经在事前教导过我一些,强装镇静,也并不难。
谈笑间,到了傍晚时分。爹使个眼色,我借口要出去看看晚茶准备得如何,离了席。正厅外,绣阳一把拉住我:“郡主,您可真讨得太后的欢心!太后可喜欢您了!”
我笑了一下,算作回答。
绣阳接着说:“王爷让您现在先去太子房里……”
“做什么!?”我吃了一惊。
“您别害怕,不是做别的。”绣阳猜到了我的想法,忙解释,“是让您给太子收拾一下床褥,用咱们海西族最传统的方法,明白了?”
我悄悄松了一口气。嗔道:“可吓倒我了,多谢绣娘,玉儿知道了。”
海西这时候虽然是夏天,但晚上还是很凉的,中原人不习惯,往往要借助棉被才能抵御海西的夜寒。绣娘所谓的“用海西族最传统的方法”收拾床褥,是指用一种叫“萦香”的炭生起火盆,将被褥挂在上边,边拍打松软,边熏得暖暖和和的。枕头、床单也要用此法薰出来。用这种方法收拾过的床褥,不仅禁盖上去异常暖和,睡时还会有淡香萦绕,不易夜间惊醒。故而,此香得名“萦香”。但是,这做起来就不太容易了,没有一个时辰,是断断做不来的。故而爹会叫我早早离席,收拾太子的卧房。
太子的卧房在上方的边上,原是一个很精致的小书房,里边却也套有卧房。屋子小,打理起来也容易些,芝兰帮着我把床褥的里里外外全都薰拍过了,甚至连幔帐也拿萦香薰了薰。看着刚刚完成的“任务”, 我轻轻舒了口气。
“小姐,”芝兰一脸疲惫地说,“这下可以了吧?”
我点点头,正转身要走。忽然看到了在盆中散发着余香的炭火,不知为什么,我心下一动,从自己的香囊里捻出一些粉末,在手上搓散了,细细地洒在刚刚薰好的床褥和枕头上。
“走吧。”我轻轻地对芝兰说,“我也得休息了。”
情动
太后到海西的第二日,爹就召集了海西旗下的大小贵族前来晋见。依着海西的风俗,凡贵客临门,都是要骑马射箭,好好地竞技娱乐一番。今儿一大早,伺候过太后吃早饭,我又进了厨间去准备茶水。昨日一见,方知中原人喝茶实在是讲究——
昨日奉茶时,皇四子就拿着那茶杯抿了一口,我听得他小声地问——活水吧?可却有一点点生。
今日,我是再也马虎不得,干脆自己守在炉子边弄。爹的侍从来来回回从马场上跑了三趟催我过去。我只得左右为难地交待给厨间的女人——云片先搁着,等其他点心蒸得了再弄,你两个过来弄茶,哦算了,芝兰,你留在这里看茶吧。
一语毕,我匆匆地骑了马和侍从赶往马场。
马场上人声鼎沸,不过找到太后也并不算难。我俯身请了安。太后拉过我的手,笑逐颜开地问——好丫头,刚听说你去弄茶了,难为你的孝心这么虔,过会子,可等着好好尝你的茶。
——太后缪赞,一点小手艺,能让您高兴就好。
太后点点头,拉着我的手道——你看那马场上!
我抬眼望去,几个皇子竟也在马场上骑射比赛,我倒没料到,看上去文弱的中原皇子,还有这般的本领。眼下,太子正在盘马弯弓,就等最后一发。
“嗨!”猛听得一声喊,太子突然策马,连发几箭,射下了远处靶子上的红顶。席上一片叫好声。太后乐呵呵地说——这是咱们太子自创的百步穿杨,贤弟,比你这里的武士,也不逊一筹吧!
——太后说哪里话,太子文武兼具,是中原皇室的明珠,这岂是我海西武士能与之相比的?! 爹说完,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会意,甜甜向奏——太后,太子果然好功夫,方才一番骑射,只怕也是人乏马疲。您刚才不是说想喝玉儿泡的茶么?玉儿这就取来,奉与您和太子。
太后饶有深意地看着我,须臾,捏了捏我的手——去吧,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