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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轻轻的,死得不明不白。我们是平头百姓,到官府去告,人家一听说那恶人的名字,都不敢搭理这事儿,我只好自己给我苦命的妹子报仇啦。”
大家都是一阵沉默,后来高得禄接着说:“我被判了个剐,那督军的家人还不满足,非得把我阉了,说那恶贼的那话儿被我砍烂了,那世里就成了废人,要把我的话儿安给他。我被阉了,后来官府里的人对外说我熬不过死了,从我这死人身上最后捞了一笔,卖到这儿来啦。”
这样凄惨的经历,就连李昶听了,也为之动容,心中默默思量这高得禄所说的话,好半天沉默不语。
飘飘随暮雨
一直等到素兰歇息了一个月,众人才动身向草原出发。那乌德守在素兰身边,片刻也不舍得离开,舞鹰对他敌意甚深,碍着姐姐素兰,两个人虽然没有正面冲突起来,但舞鹰无论如何都不肯跟乌德并骑,带着自己的人守在柯绿华的马车旁边,唯有柯绿华对他说话之时,他才回答几句,其他时间,只是沉默。
此时正是初秋时候,西北平野之上,莽莽苍苍,举头见苍鹰戾天,低头见荒草漫漫,悲壮苍凉,正是西北铁铮羌管所奏的腔韵,柯绿华熟捻诗曲,看见眼前这般景色,脑子里想起听过的那首【陇头流水】: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朝发欣城,暮宿陇头。寒不能语,舌卷入喉。
如今自己走投无路,孤身一人流离失所,不得以而远走草原,遭遇跟这首诗里的人何等相似,虽说跟素兰有金兰之好,但寄人篱下的滋味终究难以畅怀,如果有朝一日能够重回黑河堡子,不用再这样到处流浪,该有多好啊。
这些人走了半个月,一天在路上碰到几个同罗人的武士,那些人神色焦急,远远在马上见到乌德,快马加鞭冲过来,翻身下拜,呜哩哇啦地讲起突厥话,柯绿华一句听不懂,只见乌德听了,神情随之焦虑不堪,低声对素兰说了什么,留下一队士兵,自己则跟着先前那几个族里武士,先行离去,马蹄得得,极是匆忙。
注视着乌德走远,舞鹰促马,上前几步,来到素兰身边道:“姐姐,现在那老东西滚了,你是要我带你走,还是仍决定跟他回去,过以前那样日子?”
素兰揭开帘幕,看着弟弟,她的脸太过美丽,平素别人很难看出她内心的情绪波动,可每次对着舞鹰时,她脸上所有的面具一概撤下,友爱之情,见于颜色。“舞鹰,你对乌德有误会,他或许不是草原上最勇敢的大英雄,大豪杰,可他真心宠着姐姐,我在同罗人那里,过得很舒心,你不要为我难过啦。”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瞅一眼后面的柯绿华,笑着对舞鹰道:“你有没有对柯姑娘好点,让她回心转意嫁给你,好跟我在草原上作伴儿?”
她们姐弟二人因为柯绿华的缘故,一直用汉语交谈,柯绿华听素兰这样说,忙道:“姐姐,别作弄我啦,你知道我不想嫁人的。”
果然舞鹰听见姐姐提起这件事,似乎生怕柯绿华尴尬,掉开马,到队伍前方带路去了,不再追问乌德的事。
素兰对柯绿华招手笑道:“妹妹,我的车宽敞,你来跟我坐吧?一路上咱俩人谈谈讲讲,省得寂寞。”
柯绿华正因为触景生情,感怀身世而心情低落,听见素兰的建议,欣然应允,换到她车上,车帘放下,隔开外面,只剩下二人相对,一室寂静,听着马蹄和车轮的得得愣愣声音格外响亮。
“妹妹,你看不起我了么?”素兰问道。
“呃?”柯绿华出其不意,十分讶异,“姐姐怎么这么说?”
“舞鹰就看不起我了。”说到这里,素兰长长叹了口气,蛾眉微蹙,“唉,他本来是这个世上唯一真正爱我的亲人,现在因为乌德,也责怪我啦。”
她说得十分伤感,但她和舞鹰是姐弟至亲,柯绿华不知道如何劝解,只好沉默着。
“弟弟想让我住到一个没有突厥人的地方,免得再被高车族各个部落抢来抢去,或者被我父母当成礼物一样,送给这个,再送给那个。”素兰顿了顿,叹道:“可是以我的容貌,不管到了哪里,男人们都不会放过我。妹妹你的容貌不比我差,试想你这一路上,碰到多少坏人,就可以知道我一个人到了汉人的地方,是个什么下场了。说起来,就连你们汉人的太子,也派了大批的汉人武士和特使到草原上来,说要接我到他的宫廷,要不是我当时大着肚子,决不会轻易放了我,现在孩子生下来了,要是你们的太子又派人来,光靠思结部落,哪敢反抗汉人的要求,再说我父亲也不会为了我得罪汉人未来的皇帝,恐怕不等汉人来抢,他就主动把我送到汉人太子手里了。”
说到这里,素兰眼睛湿润,滴下泪来,柯绿华见她真情流露,想到她刚刚双十年华,就遭遇常人一辈子也遭遇不到的惨事,心里也为她伤心,拉着素兰的手,劝她道:“姐姐别太伤心了,想开些,你好歹父母俱在,舞鹰又真心关心你,不比我,从小没了娘,父亲现在生死不明,有家归不得,要不是姐姐收留,孤苦伶仃地在这世上,连一天都活不下去啦。”
柯绿华语气诚恳,素兰心里感念不已,反手抓牢她的手,激动地应道:“是啊,舞鹰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为了他,无论做什么我都不后悔。妹妹——,要——,要是——”说到这里,素兰微微踌躇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好一会儿方接着道:“妹妹,我是真心待你好,舞鹰是我见过的男子里,唯一拿女人当人看的男子,你跟了他,这一生绝对不会受一点姐姐受过的罪。你们汉人不是常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么,舞鹰真的是一片真心对你,他太骄傲,不肯求你,我替他求求妹妹,你答应他吧?”
柯绿华想不到素兰又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心想素兰姐姐遭际非常,加上才智过人,一发现直来直去劝不动自己,就迂回曲折地大兜圈子,道理打不动自己,就试图唤起自己的同情心,总之千方百计是要她答应了跟舞鹰的事,这位草原上的明珠如此聪慧,若是作了这位姐姐的仇人,当是一件大伤脑筋的事。
“姐姐,你这辈子爱过什么人么?”柯绿华看着素兰,轻轻问道。
素兰出其不意,愣了一下,及至听清楚柯绿华的话后,怔了半天,摇摇头道:“没有。”想了想,加了一句:“除了我弟弟,不过他是我的亲人,跟你说的不一样的。”
“我却死心塌地地爱一个男子,就是先前跟我一起住进客栈的那个。”想到李昶,她脸上显得又是苦恼,又是欢喜,叹道:“我跟他早有了夫妻之实,虽然是他强要了我,不过——,不过事情过去了,中间又发生了许多事,我也不想再提起。姐姐,这些天,我常常想,他明明也是欢喜我的,为什么我走了之后,他不来找我呢?唉,要是能再看见他,我还真不知道该怪他好呢,还是欢喜他才好?”
素兰呆呆地听着,好久之后,她放开柯绿华的手,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缓缓地说:“天阴了,好像要下雨。”
柯绿华瞅着素兰,见她牙齿轻啮下唇,眉头皱起,似乎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困扰着她,盯着外面看了好久,后来她头也未回,突然问了一句:“要是那个男人死了,妹妹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吧?”
柯绿华心中一惊,瞪着素兰螓首上摇摇的翠绿水晶坠子,浑身禁不住发抖,颤声道:“姐姐为何这么说?”
素兰听见她声音的异样,放下车帘,回过头来,见柯绿华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温润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跟柯绿华相识这么久,这还是素兰第一次见到这个妹妹如此失态,忙道:“我不过随口问一句,你别当真。妹妹也太痴心了,那个男子就算好,也不值得你这个样子。”
“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儿?”柯绿华猛地问道,见素兰脸色一变,眼神躲闪着,欲言又止,柯绿华大喜若狂,一把抓住素兰,“姐姐真的知道他在哪儿?”
“今天中午,同罗族的勇士阿达耳告诉我,他在给马饮水的地方,看见一具死尸,身上穿的是汉人的衣服。”素兰仔细看着柯绿华,慢慢地说道:“其实我从没见过妹妹的这位心上人,只不过阿达耳在那死尸的衣袋里发现了这个,给了我,妹妹你看看。”
说到这里,素兰递过来一张折着的细纸,柯绿华接过来,展开看时,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几行书启,中有“书谕京师各部,上军头领昶为征北元帅舒渊事,克日进京,但有所需,各部须尽力辅佐,不得有误。”
“我曾听见妹妹对舞鹰说,那个男子叫‘李昶’,对么?”素兰问。
她没听到回答,只见柯绿华握纸的手剧烈地颤抖,抬起头来,问她:“在哪里?那死尸在哪里?”
“我不知道。”素兰话音刚落,柯绿华已经掀开车帘,马车尚未来得及停下,她已经纵身跳下,跌在地上,也不爬起,只对着马队前方大喊道:“舞鹰!舞鹰!”
舞鹰听见柯绿华的叫声,意出望外,看见她摔倒在地,吃了一惊,忙掉转马头,拍马冲过来,到柯绿华跟前,翻身下马扶起她道:“怎么了?你摔痛了么?”
“阿达耳?谁叫阿达耳?”柯绿华死死地抓着舞鹰的手,浑身抖成一团,阴沉的天空在这时下起雨来,秋天的傍晚,雨丝冰凉地打在她的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中几近狂乱的绝望把舞鹰吓了一跳,抱住她,用突厥语对着一对同罗武士大声喊道:“阿达耳,阿达耳,快过来。”
此时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听见舞鹰的唤声,一个雄赳赳的武士下马走过来,柯绿华松开舞鹰,对着阿达耳道:“阿达耳大人,你带我去那个死尸的地方好么?”
阿达耳不通汉语,愣愣地看着她,舞鹰用突厥话说了一遍,阿达耳想了想,点点头答应了。
“我跟你一起去。”舞鹰扶住柯绿华,“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柯姑娘这么害怕,不过我跟着你,总比你一个人好些。”
柯绿华点点头,正想上马,听见素兰道:“我也跟你们去。”说到这里,她大声用突厥语对马队的领头交待了几句话,自己走下马车,翻身上马,跟阿达耳并列,等着舞鹰和柯绿华。
此时雨还不甚大,马队继续向前,已经抛下了她们四人,柯绿华脑子中一片空白,雨水顺着她头发流下脖项,感到眼前略暗,却是舞鹰给她披上了蓑衣,挡住了无情的凄风苦雨。
阿达耳前方带路,众人沿着先前走过的路跑了好一阵,方到了一处水边,阿达耳翻身下马,指着五十步外一处水草丰茂的地方,用突厥语说了半天,舞鹰转成汉语,对柯绿华道:“他说那死尸就在那儿,马儿喝完水吃草的时候,看见的。”
柯绿华感到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一时间不敢下马,呆呆地想着一个傻年头:要是她没有亲眼看见,也许李昶就会一直活着!
“柯姑娘?”舞鹰忍不住唤道。
“妹妹?妹妹!”素兰也叫。
“我……”她张开嘴,舌头打着牙齿,发不出声音,腿脚绵软,下马时栽倒在泥地上,摔得浑身污泥,蓑衣磕磕绊绊,她索性脱了,雨水很快打透她的衣衫,她抹抹脸上的水,对素兰舞鹰阿达耳道:“我——我自己去,你们别跟过来。”
她迈步过去,第一步最是艰难,走了好几步,她才想起来跑,中间扑通通摔倒几次,五十步的距离,连滚带爬到了跟前,长草遮腰,一具男尸赫然躺在其间!
她感到自己胸口仿佛被人砸了一块大石头,重重地砸得她胸膛都要碎了,一口鲜血从心的地方沿着喉咙喷涌而出,滴在她的衣襟上,十多年未犯的吐血旧疾此时发作,她倒卧在那尸身一旁,昏了过去。
雨水很快把她淋醒,身后伸出一双手,是舞鹰扶起她,对她道:“柯姑娘,别哭了,你看这死尸没有头,也许不是李君。”
柯绿华因为那张纸条,加上这死尸穿着跟李昶一模一样的青布衣衫,先入为主,以为李昶真的死了,极度悲痛之中,才吐出血来。此时听见舞鹰这么说,心中猛然想起一事,突地将那死尸翻身,伸手扒开其胸膛上的衣服,呆呆地看了良久,脸上神色又惊又喜,眉毛一会皱起,一会松开,半天不作声。
“妹妹?你怎么了?”素兰下马,走过来,拉着柯绿华的胳膊,柔声问道。
柯绿华先是摇头,后来嘴角慢慢翘起,一霎时笑靥如花,眼泪扑簌簌地,反而流得必先更厉害了,“姐姐,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