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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涛[梁凤仪]-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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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吧!”我忽尔说:“我们约在中环的美国会吃饭,如果等过七点半,我们便各自为政了,怕家里头有特别事。”
  其实是带一点点阅生会来接我放工,化干戈为玉帛的希望,故留了这么一条后路。
  阮凯薇连忙称是,道:
  “好极了!我正在担心这个下午我应付不完老板发下来的工作,就得开夜工。”
  “就这么一言为定。”
  候至下班时分,仍没有阅生的消息。
  很明显地有点气馁。
  摇电话回家去,露茜接的电话,说:
  “先生刚打电话回来,说他今晚有应酬,不回家吃饭了。”
  我缓缓地挂断电话,觉得被遗弃了似的。
  怎么像我这种小户人家,对生活并无苛求,家庭简单,也会不住地遇上这种下不了台的困境?
  是不是应该床头打架床尾和,由我摇电话给阅生,实行解冻呢?
  都不知该叹气还是好笑。
  芝麻绿豆的夫妻口角竟扰攘至这个心神不定的地步,很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坏感觉,真是!
  如何去平伏它呢?
  解铃还须系铃人!
  既是一世夫妻,对同床共枕过的男人,又有什么面子与不面子的问题存在。
  就自己投降吧!投降于一个对自己根本没有敌意而实在有爱意的人,不是失礼,反而是识大体。
  行了,朝这么个方向想,心头立即舒服了些。这证明思路对了。
  于是抓起电话来,摇到阅生的办公室去了。
  接听的人的声音是曾慧。
  曾慧是阅生的秘书,也可以说是助理。
  阅生的贸易公司从创始到如今,还算上了轨道,稳步上扬,曾慧帮他就不少。
  她是阅生的第一个职员,一直忠心耿耿地在他身边工作。
  我问:
  “是曾慧吗?阅生还在办公室吗?”
  对方没有即时回答。
  我怕她是认不出我的声音来,于是说:
  “我是汤太太,你是曾慧吗?”
  对方才说:
  “是的。”
  “阅生在吗?”
  对方好像有点迟疑,怕是看我根本是相熟的,也不聊数语,故此反应怪怪的。
  于是我又说:
  “这阵子忙吧!我看阅生的工作时间拖长了,有没有把你也连累了?”
  “你找他?”曾慧自行言归正传,说:“请等一等。”
  我等了一会,仍是曾慧的声音,说:
  “他原来走了。”
  原来?这是什么意思呢?或者阅生下了班,连曾慧都不晓得,是这个意思吧。
  “他有没有说到哪儿去?”
  “没有。”
  “好,谢谢你。”
  放下了电话,脑子一片空白,索性抓起手袋就走。
  这个果敢而快速的动作是有意义的。
  举凡在一个特定环境之内,心情郁结,最佳妙的解决方法是从速另寻一个缓冲地,投入新鲜的人事之中。
  我若再呆在办公室里,只会更闷气,更想着阅生没有来接我,没有表示要和好如初的意思,就越难过。
  走到美国会去,只不过六点半。
  侍应把我带到座位上去,给我菜单,并说:
  “七点之前叫菜,半价。”
  这是美国人规矩,特别优待那些早鸟式人物。
  我其实没有胃口,心情影响之故。
  可是干坐着没事情干更糟,于是慌忙叫菜。
  都市人越是多灾多难,越埋头拼搏以致越见成效,已成定局。
  我全神投入在那快香嫩的韩国式牛扒之中。
  直至有人拉开我跟前的椅子坐下,说:
  “原来都是食量惊人的女人。”
  我抬头一看,竟是李开伦。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这男人的出现并不讨好。
  我愕然之余,立即问道:
  “凯薇呢?”
  “她还在赶工呀,要我先来陪你。”
  “嗯!”我答,忽然觉得跟对方不会有什么话题,这样子干坐着应酬,更吃力,于是建议:“其实,你不用陪我,不妨到办公室去等着凯薇下班才一起来。”
  “这会给她很沉重的压力,老急着要完工,可能是完不了。”
  我再没有话好说了,只自顾自低头吃东西。
  “凯薇说,在公司里头,她最喜欢你,相信她的理由很充分。”
  “多谢。”我只能如此回答。
  “她常提起你。”
  “是吗?”
  “这样无形中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李开伦看着我,再说:“不停地给我灌输喜欢你为人种种的观念,那种潜移默化的功力,不可忽视,我这是最近才发现的。”
  完完全全地无辞以对。
  我开始觉得喉咙干涸,要伸手抓着高脚水杯喝一口水。
  从第一次见这位李先生,我就有种轻微的不安感觉,那是女人的第六感觉。
  专门应验在极好与极坏的事情上。
  李开伦并没有理会我是否有回应,他管自把话说下去:
  “曾听人说,如在你的另一半跟前向他谈及某个异性的好处,那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催化作用,信焉?”
  涉猎江湖多年,多少都有遇过这种讨人厌的经验。只要穿裙子的不是丑八怪,一定有机会遇上那些以为可以轻易占便宜的人。
  这种浪荡子,伸手打他也嫌有失斯文,弄脏了自己双手,怕把皮肤洗刷得剥落下来,还留有一股臭味。
  不是形容刻薄,而是无名火起。
  大太阳下,老有这种男人,以为女人没有了异性就活不下去,或者活得不开心、不潇洒。
  他妈的!
  才在心里这样子骂了一句,就心惊肉跳。
  然则阮凯薇又如何?她是真的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或者活得不畅快,于是忍无可忍,就随手抓了这个姓李的,宁滥毋缺,滥竽充数?
  我吓得心里发毛发抖。
  连阮凯薇这样出色独立的女性都逃不掉一种长存不灭,凌辱女性自尊至极的命运,我还有何话可说。
  为此,我倒抽一口冷气,容忍下去,只好说:
  “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凯薇,催她一催?”
  李开伦仍用那对他自以为会说话的眼睛盯着我,说:
  “不必了吧!她很快就会来。”
  一时间,我回不了话。
  “怎么?怕跟我坐在一起?”
  “你知道自己可怕。”我顺口这么答。
  显然,我答错了。
  他立即打蛇随棍上,说
  “是有点可怕。当一个男人在感到自己的感情有冲击的时候,表现会失控,于是可怕。”
  我霍地站了起来,说:
  “我就去打电话给凯薇。”
  冲到电话房去,我关上了门,把背紧紧地靠着,拼命喘气,很有点像从一个恐怖的陷阱内逃出生天似的。
  我赶快拿起电话,打回公司去。阮凯薇的直线电话无人接听。我再搭总机,护卫员接听电话,我慌忙说:
  “我是汤太,阮小姐还在公司吗?”
  “阮小姐应该走了,找她有急事吗?”
  “她约好了我在美国会等,现在还没有来,想留口讯。”
  “汤太太,你稍等一会,让我看清楚阮小姐是不是仍在公司。”
  只好等,或者她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就听不到电话了。一会,护卫员再回来说:
  “全公司的高级职员都下班了,只除了归先生。”
  “嗯。”我应了一声,不期然又问:“你有没有告诉归先生,我找阮小姐?”
  “没有提你找阮小姐,只告诉归先生,你打电话回来,说在美国会,想留个口讯。”护卫员很礼貌地问:“要不要我也告诉归先生,见到阮小姐就代传你的话?”
  我连忙答: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
  怎算好?阮凯薇究竟是在赴美国会途中,还是不会来了?我要不要回原座位上等?
  推开了电话室的门,正在犹豫着不知应否离去,就见那美国会餐厅的领班走过来,笑容可拘地说:
  “汤太太,你的那位朋友请我告诉你赶快回去,他叫了很多好吃的食物,希望你不介意为他结帐,因为他不是我们会所的会员。”
  非会员是不能以现金或信用卡结帐的,如果这就离开了,当然不行。就算我签了账单才走,如此明显地在领班面前跟一个男人翻脸,更惹人笑话。
  这儿没有认得李开伦的人,却有认得我的。
  给人认出了面孔,就等于取消了做丢脸之事的资格。
  除了向领班微笑点头,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回走,完全没有第二个选择。
  只能希望阮凯薇在这个时间空间内已经到达,或者很快就会出现。
  重新坐下来,面对着李开伦,犹如对着一头戴了人面的狼。我深深为阮凯薇感到难过。
  对着我们这种有高尚职业的独立女性,说出刚才那番暧昧的话,就已经等于伸手撕掉我们身上的衣服,一般的无耻与侮辱。
  我只能铁青着脸,说:
  “凯薇不在公司,请吃得快一些,我结帐后就走,不等凯薇了。”
  “是不用等她,她不会来。”李开伦放下了刀叉,又睁着眼看我,他那副自以为这样会叫人心软的表情,真的令人恶心。
  我怪道:
  “为什么你知道她不会来?她跟你联系上了?”
  “不,下班之前,凯薇就告诉我,请我打电话到美国会来告诉你,她无论如何也赶不起功夫,临时还要上律师楼去办理一件公司的劳工纠纷案件。”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凯薇告诉我,你今天心情不好,看来又是跟丈夫闹意见了。在短期内一连闹两次意见的夫妻,感情已经亮红灯,我不好让你孤独地一个人在这儿吃晚饭。”
  “你简直荒谬。”
  我扬手向领班表示结帐,差那么一点点就要不顾一切,掉头便走。
  “我跟凯薇的感情并不浓厚,只是她寂寞……”
  我一听,无名火起,忍无可忍,站起来厉声骂道:
  “你这种男人,有良心有人格没有?不要以为女人没有了你就会死,我们不会,只会活得更好更漂亮。记着,天下间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
  我怒气冲冲地骂完就走。
  我完全没有顾虑到究竟周围有多少对眼睛看到我的动静,有多少只耳朵听到我的言语。
  我像一列失控且在冒烟的火车,只管向前冲,升降机门一打开,就直冲进去,把里头要走出来的一个人的去路拦住了。只打算闪身让他走过,猛地才发现对方是谁。
  我骇异地睁大眼看他,张着嘴,却喊不出半个字来。



七'梁凤仪'


  “发生了什么事吗?”归慕农问:“你的脸色很难看。”
  我摇头,没有做声。
  升降机与我的心一齐开始下降。
  彼此都无言语。
  直至升降机的门再度开启,归慕农说:
  “我的车子在停车场里,送你回去,好不好?”
  我点头。
  默然地跟在他背后走。
  像一个机械人,完全没有了灵魂、生气。
  为什么?
  如此的不堪刺激吗?不是事不关己、己不劳心才对?
  可是,物伤其类。
  今日大太阳下,在外头拼搏的女人,也真是太惨,太有苦难言了。
  坐到车子上,满脑子都是苦恼的杂念愁思,令我完全没有考虑到归慕农怎么会突然出现。
  他非常专注地开着车子,送我回家。
  车子停在门口了,跟昨夜一样。
  “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说。
  归慕农并没有如昨夜般下车为我拉开车门,他仍端坐着,缓缓地静望我一眼,说:
  “你很疲倦,看上去完全是一副受惊的样子。”
  我点头,答:
  “是的。”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
  “没有。”
  我抬头看他,第一次发觉对方的目光可以如此温暖,触着它,像在心上掠过一股暖流,有安全而舒服的感觉。
  “没有。”我茫然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知道,你们这种职业女性最能吃得起苦头,晓得照顾自己。”
  否则,谁会照顾我们呢?
  当然,这口苦水吐不得。
  尤其在别些男人跟前,千万不可以说半句,甚至暗示家里头的那一位跟自己的关系感情有变。
  若是这样,无疑是按亮了绿灯,邀请对方走过来。
  我不能这样对归慕农。
  为什么会这种联想?除非我曾认为有这种事的可能。
  我微微吓了一跳。
  归慕农?不可能。
  我在他心目中必是个窝囊的女职员。
  自相识到现在,没有一次不是在我难以解释的狼狈情况下跟他碰面。
  尤其是今晚。
  他在一个我正处于失控与失态的情境中把我救出来。
  我蓦地醒悟起来,于是问道:
  “我是耽误了你很多正经事了吧,刚才你是要到美国会去的,可不是吗?”
  就因为我一头撞着他,他就陪着我回家来了。
  归慕农无奈地笑一笑,答:
  “没有什么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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