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婳阶心下一凛,他猜中了。
她亲手将扶疏的尸体放置于竹筏上,火把已经点燃。
那个高高在上的上仙出现了,他神情高傲冷漠,拂尘轻挥,扶疏的魂魄出现在她眼前。
一如他活着的时候,笑容很漂亮,带了一点邪气。
他在身边的时候,她恨他,时时跟他作对,事事跟他过不去,就是不肯让他好过;
他离开了,她反倒开始想念他,想起的全是他的温柔,他的迁就,才明白他看着她时,眼里的亮光叫做怜惜与宠溺。
他夜夜出现在她的梦里,对她说,婳阶,我喜欢你。
然后,她便觉有一只手捏住了心脏,用力地挤压,绞痛不已。
然后,她便会惊醒,浑身冷得发抖,面对空荡荡地房间,无眠到天亮。她甚至怕闭上眼,扶疏的身影便会出现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再可笑,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在他说离开的时候,爱上他了。
也许,更早,在他劫持她离开星冥的时候;
也许,还要早,在他死缠烂打跟着她赶都赶不走的时候;
也许,再早些,在她第一次说讨厌他的时候。
现在,他死了,她再也不能告诉他,她的心意,再也来不及对他说一句喜欢。
恨,她当然恨,恨那个杀了扶疏的女人。
昆仑仙尊许诺她,只要让那个女人服下妖蚕,便让她和扶疏在梦中得到永生。
她理所应当答应了。
她其实没有发现炼丹房的位置,妖蚕天生对精纯的灵力异常敏感,是妖蚕自己爬进了炉鼎,融合进了丹药里面。
说到底,这都是天意。
婳阶呼吸急促,“那你说的又有几分真假?扶疏的尸体被那个人带走了。”
席飞尘负手背对着他,“如果你同意,我马上让你见他一面。然后我会想办法送你进昆仑神域,剩下的要怎么做,你自己想办法。我只给你三天时间。”
世界终于宁静下来,那敲骨吸髓,千刀万剐般的痛意终于远离了。
林宸解脱般地吸了一口气。
只有生过病的人才懂得健康的可贵。
她缓缓睁开眼,天地间空无一物,如同混沌初开之时,白茫茫一片。
迷雾间缓缓凝出一个人的身形。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他玄色锦袍上绣着龙吟虎啸的暗纹,赤金腰封,周身缭绕着一层柔亮的光晕。
“父王,父王,我好想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这么多年都不肯来梦里见见我。女儿一个人好辛苦,父王,你一直都那么心疼我,这次,你也心疼我一下吧,你带我走好不好?”
她哭着扑进他怀里,埋在他胸前哭诉着。
“傻孩子,父王怎么会不心疼你。父王最宠的就是你了。哭什么,这么大的人,还哭,你母后见了,又要舍不得了。”
她喜道,“母后,父王,我要见母后。母后离开的时候我还太小,女儿都不记得母后的英容笑貌了。父王,我们去找母后吧。”
“林宸……”
“林宸,不准,我没有同意,你若敢死,我会把你在乎的那些人都送来给你陪葬,你听见了吗?”
“林宸……”
远处,压抑的低吼声传来,似来自遥远的天外,飘渺虚幻却如重锤,敲在她心脏上。
她浑身陡然一震。
男子松开她的手,微笑,“女儿,你心里还有太多牵挂,父王不能带你走。”
儒雅的身形骤然后退数步,如同雾气一般从脚下开始化去,渐渐消散。
“父王!”她用力去拥抱,却抱了个空。
黑暗袭来,身子处在剧烈的颠簸中,头突突地疼痛。
林宸努力地掀起眼帘,半睁的眼,眸光轻扫,是月牙白的衣襟,往上,是削尖的下巴。不用看了。
闹了半天,她没死成,还在他手里。
林宸索性闭上眼,继续睡。
抱着她的人走得飞快,呼吸声沉重无比。
他突然停下脚步,耳边传来沉重的石壁开启的声响,砸门又轰然坠下,地面震了震,扬起满室的尘埃,纷纷扬扬落在她脸上。
她难受地蹙了蹙眉,强忍着一动不动,一只冰凉的手掩在她口鼻上。
抱着她的人身子晃了晃,咳了几声,声音意外地虚弱。
林宸一阵担心,可别抱不稳把她摔下来了。
他将她靠放在石壁上。
一声刀剑出鞘的鸣响,剑身反射出极亮的光芒,打在她脸上,异常刺眼,眼珠子在眼皮下不自觉转了一转。
利剑刺破空气的呼啸声如缕不觉。
林宸放缓了呼吸,悄悄睁开眼,他在玩什么把戏?
一抹月影横空贯世,身周缭绕着淡淡的银光。
他广袖长舞,飞旋起落,挥洒出剑气如虹,剑芒凝成白练,在石壁上绘出繁复古老的花纹。
执剑为笔,剑气在石壁上描画出一个恢弘的法印。
剑气内敛而浩瀚,他身姿轻盈而优美,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如同盛开在九重宫阙之上的圣洁莲花,不沾染红尘瘴气,清绝、孤傲、冷峭,敛尽了天地间灵气。
一人独舞,风华绝代。
而她,却是魔,是黑暗,是他一心想要毁灭的。
林宸闭上眼,不愿再看。
一声隐忍而粗重的吸气声。
“叮——”长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刺眼的弧线,落在她脚下。
沉闷的落地声。
那人一动不动地倒伏在地上。
他这是怎么了?
石壁上的法印闪着冷厉的金光,林宸眼底一沉。
三重剑阵。
第一个,天罡阵;
第二个,修罗阵;
第三个,还没画完,应该是寒鸦阵;
他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是要防着谁?
不过就是晕倒!林宸闭上眼,闭目养神。
十分钟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那人没有突然间醒来,或者一下子复活,倒是石壁外传来剧烈的撞击声。
林宸心里头一紧,墨色的瞳仁收缩,视线穿透石壁,望见石壁外站着一个身着玄色锦衣的身影,那个满面威严冷漠的上仙。
心下立时又惊又喜,她竟恢复了,灵力又全都回来了?
末了,又狐疑地眉峰微敛,昆仑仙尊,仙界之首,昆仑掌教居然亲自出马,并且没有前呼后拥,没有人相随,只有他一个人。
“把她交出来,你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本尊就当没有发生过。”
声音沉稳而绵长,话音蕴含着雄浑仙力徐徐漾开,在整个石洞里回旋激荡。
所以,席飞尘这次是在保护她?
林宸站起来,心念一动,地上的长剑刷地飞入她手中。
寒鸦阵,寒鸦阵……
林宸勉强回忆看过的书上描绘的剑招法印,死马当作活马医。
她提气运剑,旋身飞纵,先帮他将没有画完的法印补全。
最后一剑挥下,三重印相互浸染闪耀,光芒刹时强盛。
她落在他身旁,想着石洞里地面潮湿阴冷,还是心软地走过去扶起他。
“即是佛身藏,九十九亿恒河沙数诸佛所爱惜故;即是光明藏,一切如来光明照故;是慈悲藏,恒以陀罗尼救众生故;是妙法藏,普摄一切陀罗尼门故;是禅定藏,百千三昧常现前故。”
低沉而温润的诵念合着仙力诵出,自石壁外涌向四面八方,
慈悲济世的佛偈化作伤人的利器,连续不断的诵读,声声入耳,直贯胸臆,如同一柄重锤捶下,闷闷的钝痛。
昏迷中的人浑身一颤,鲜红的血落在白皙的衣襟上,绽开一朵嫣然的红梅,格外触目惊心。
林宸一惊,不该呀?他怎么会连这种程度的攻击都挡不住……
林宸唇齿龛动,疾念密语,手中凝起一簇昏黄的光芒。
广袖轻扬,鹅黄水袖翻飞如浪,手中仙力祭出,在石壁上形成一道轻薄的屏障。
那迷心伤魂的梵唱竟半句也传不过来,竟然被她的光罩完全隔绝了,她本也只想着能挡几分便算是好的。
林宸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突然,一道幽暗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林宸有所察觉,只见他眼眸半睁,漆黑的瞳仁闪着深邃的眸光,看着她,眼底似乎亮了一下,轻声说,“你醒了,没事吧?”
他既然醒了,她也没必要继续扶着他了吧?林宸搂在他腰间的手马上松开,略略走在前面,朗声道,“托你的福,活得越来越好了。”
他捂着胸口,脚步虚浮地跟在她后面,嘴角隐隐噙着一抹喜悦,“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微笑,“当时,我以为自己快死了,我心里想,如果这一次我能够不死,那就是上天厚爱我,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对待自己。那些伤害过我的人,要么,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要么,就逃得远远的,把过去的人都忘得干干净净,再也不要和他们有什么瓜葛。”
席飞尘眼底一冷,胸前的手遽然一紧,忍着体内翻涌的血气,问道,“现在,你想的是哪一种?”
“哪一种嘛……”林宸不紧不慢地走着,低声重复着,认真地考虑,“报仇就算了,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是魔,我身上流着邪恶黑暗的血脉,魔就该呆在魔该呆的地方。你不用担心我会挑起事端,危害了谁。如果你们愿意放过我,我承诺乖乖回到魔界,只要我还活着一天,魔界中人便永生永世不会踏入仙、人两界。”
席飞尘苦笑,“我不愿意,即便我愿意,其他人也不会同意纵虎归山。”
林宸轻描淡写地说,“上次你没毒死我,那这次想怎么样?这么麻烦,还不如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一刀斩下我的头颅,一了百了。”
他极轻极轻道,“如果可以寻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伤害任何人,你愿意吗?”
林宸转过头看他,“真的?”
“嗯。”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自然愿意。只是哪里有什么两全其美,要是有,那还叫灭天之劫吗?”林宸打心眼里不信。
他神色淡淡的,只是视线一瞬不瞬地捕捉她脸上的神情变化,泄露了他的紧张,“如果,如果我成了一个废人,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不愿意。”林宸脱口而出,“你即便是完美不缺,我也不愿意。你成了一个废人,我当然更加不愿意。”
他神色不变,目光一颤,平静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林宸讪笑着望着他,“你就这么有信心,我会爱你一辈子?你是对你自己有信心,还是对我有信心?我说过,我一时放不下你,不代表我永远放不下你。现在以及未来,我想嫁的人是穹司,我会嫁给他。”
她和别人正在甜甜蜜蜜地准备婚礼……
婚礼……
他猛咳一声,唇角又染上血花,“婚礼已经在筹备了吗?”
林宸一愣,却道,“这都被你知道了,消息果然灵通。”
林宸不知道,月昼新君登基大典确实已经在筹备,同时瞒着她暗中筹备的还有新君和大祭司的盛大婚礼。
他脸色一沉,眼里如一江千顷寒水,冷彻心扉,“为什么?”
林宸睨他一眼,“莫名其貌,什么为什么?我嫁给他自然是因为我爱他。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从小就很喜欢他。他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只不过当时他因为某些原因拒绝了我,我才会移情别恋,喜欢上……你。现在,我们别后重逢,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意,重修旧好,有什么不对?”
真正的心意……
那个人,她说的是爱他;
于他,她说的是喜欢。
席飞尘脸上极快地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沉默了好一会儿,哑声缓缓道,“看着我难过,你会开心吗?”
林宸顿时深觉挫败,他就那么肯定她心里装不下别人,恼怒道,“你非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她挑衅似的向他伸出手。
他迟疑了一瞬,将手放了上去。
他看到了她心里的画面。
个头小小的女孩子硬是要捏男孩子的脸蛋,男孩子精致的小脸气得铁青,她咯咯地大笑;
冬日,翡翠般的镜湖被寒冰封锁了湖面,雪花鹅绒版漫天飞舞,两个孩童冰面上嬉戏玩闹,笑声如清泉流过溪涧,叮咚脆响。
两个不安分的小人在窗棂上戳一个小洞,偷看侍卫和宫女在佛堂里偷情;
……
当年顽劣的孩子已经长大。
那一晚,少女身穿火红色的湘绮襦裙,宽大的琵琶袖随着她抬手轻拂优雅地挥洒飘荡。 青丝梳成雅致的轻云髻。
朱唇轻点,眉心描着一弯殷红的新月,粉腮黛眉,轻灵姣美如同偷下凡尘的仙子。
她笑靥如花,她的眼神晶亮得如同沉淀了数万的星子。
而男孩亦如同远水青山,紫眸中含着一丝悲悯世人的洞彻和慈悲,带着让人沉静的魔力,看着他的眼睛,便不由自主地相信世上到底还是有所谓的干净存在的。
女孩嬉笑着问,“穹司,我喜欢你,等我两千岁,我就嫁给你。你娶我好不好?”
“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你。”
她只觉痛彻心扉,头顶上的天空都要坍塌了……
……
他飞快地甩开她的手,身子陡然一晃,胸臆间弥漫的痛比任何一次都要深。
他扶着石壁,隐忍着咳意,按在胸口的手越攥越紧,缓缓得闭上眼。
是真的。
她是真的喜欢那个人,她是真的爱他。
“你……你怎么了?”林宸推了推他的肩膀,他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很不好,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他拂开她的手,“我……”张口便吐出一大口血,地上刹时多了一滩艳色。
身子往旁边倾倒,嘴角挂着一缕艳丽的血线,惨白着脸倒在她肩头,气息虚弱。
她心里竟慌张起来,一只手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