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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也好,蒙骜也好都会生出更上一层楼的心思。毕竟,三公九卿,三公是秩三千石。九卿是两千石,中间差了一千石。这倒不是说大家在意那区区一千石的俸禄,而是在意这是地位象征。是韩王对自己信任程度的象征。能够继任太尉的,总比落选的大臣更受韩王倚重。
李牧、蒙骜之辈信服暴鸢。那是因为资历问题。身为军人的荣誉,不渴望更大的舞台是假的。越是有才的人约会恃才傲物,大家都欣赏彼此的才能,但不觉得对方远远胜过自己。这太尉之职,自然是有才者居之。虽然出于谦虚,顾忌情谊,大家不会毛遂自荐,但却可以矜持。暗示自己的兴趣。尤其是在韩王迟迟没有表态的情况下,越来越多的人对这个职位生出野望。
太尉掌管兵事,不知道用兵之道的人自然排除。身为三公,接任者至少也是九卿这样秩两千石的,否则,群臣必然不服。秩两千石,除了九卿就是各州的刺史。如此说来,人选就那么几个。
不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选谁成为太尉。不仅仅牵扯到这些有资格成为太尉的人,也牵扯到大部分朝臣,甚至许多国家。毕竟。同朝为臣,总有党派。因为治国的理念一样而走得近也好,因为乡党关系走得近也好,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圈子。或许为了国家大事,大家可以达成一致,但在细节问题上,还是由分歧的。譬如出兵的人选问题,譬如太尉的人选问题。
韩王自从下达招贤令,引得各国人才来投奔。朝堂之上,也充斥着各国的人才。韩国越是壮大。党派也就是繁多。从出身国家来说,有齐人一党。楚人一党,秦人一党,赵人一党从地域来说,有司隶州一党,有关中一党各种党派的划分各有差别,但圈子里的人互相扶持,却是不争的事实。
比如说卫尉李牧,是赵人出身,虽然忠心于韩王,为韩国立下赫赫战功,却也不影响与巨鹿、山阳、平原、邯郸这四个郡县的的地方官员交好。韩王也乐得以李牧作为典型,让四郡的官员死心塌地地为自己效力。
比如说郎中令蒙骜,是齐人出身,不少齐国的士子在韩国谋取一官半职之后,也愿意经常拜访蒙骜,依附蒙骜,以便施展自己胸中的抱负。
比如说御史大夫范睢,身为魏人,东郡、砀郡、河内郡的官员但凡入洛阳述职,但凡有魏地的士子出人头地,敢不来拜访范睢?!朝中有人好办事,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
如果韩国一步步蚕食各国的土地,尚且可以同化。但这些年韩国领土扩张的太快,被韩国新占领的土地上的官员百姓,只能下意识地寻找可以依附的对象,以保全自己的官职也好,获取更好的政策也好,都是人之常情。乡党之情,同窗之谊也就显得很重要。
人吃五谷杂粮,自然就有诸多心思,为自己谋利,圣人也不能免俗。有人说,韩国的新法一视同仁。但即使再完善的新法,也是靠人来执行的,也有漏洞给人可钻。在朝堂之上的官员时常可以见到韩王,似乎可以洁身自爱,秉持公正,不必有求于地方官员。但不要忘了,这些朝堂官员也有宗族,也有产业在地方,尤其是远离家乡的人,如果不交好家乡的地方官员,也许就会给家族带来不小的损失。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各种潜规则对混迹官场的人来说都是心知肚明。
这也就不难猜出,为什么在暴鸢死后,从朝堂到地方,但凡可以在韩王身前说上话的人都对新太尉的人选极为关心,极为热衷。就连齐、赵、燕、秦、楚、周六国派出的使者,也游走在洛阳权贵之处,打探风声。
是李牧来接任太尉,还是由蒙骜来接任,看似对天下列国没有分别,但其实不然。如果新任的太尉是本国出身,如果新任的太尉对本国亲近,那形势大为不同。当然,各国还有不怀好意的存在——如果可以用这次太尉人选来制造分歧,让韩国陷入内耗,大臣之间产生龃龉,那岂不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毫无疑问,卫尉李牧、郎中令蒙骜是太尉的大热人选。白起、王翦虽然有才,但毕竟在韩国的资历不够。又是秦人出身,身份敏感;韩腾、乐乘虽然屡立战功,但威望没有李牧、蒙骜高。所以。此四子者,虽然有人支持。但呼声没有李牧、蒙骜高!
最重要的是,最能左右韩王决定的莫过于三公九卿。丞相张平、御史大夫范睢、典客陈筮、太常王方、太仆黄勃、宗正韩泽、治粟内史刘光、少府陈穗、司寇韩甚这九人,并无一人支持白起、王翦、韩腾、乐乘接任太尉。
丞相张平、典客陈筮、太常王方、太仆黄勃、宗正韩泽五人以李牧功劳大过蒙骜,支持李牧接任太尉。
御史大夫范睢、治粟内史刘光、少府陈穗、司寇韩甚以蒙骜年长、稳重为由,支持蒙骜接任太尉。
白起、王翦、韩腾等人则不偏不倚,既不表态支持谁,也不表态反对谁,摆明了不愿意插手其中。任由韩王一人决定。
除了秦国还怂恿着韩国,支持白起接任太尉,除了周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燕、齐、楚、赵都有了明确的态度。燕、赵两国希望李牧接任太尉,齐、楚希望蒙骜接任,大体上也是由于李牧、蒙骜的出身,只不过,他们派人放出消息,诋毁对方,用心的邪恶可见一斑。
朝堂上风起云涌。争执不断,但韩王就是迟迟不愿意表态谁来代替暴鸢的职位,饶是李牧、蒙骜用兵如神。从容淡定,也不由开始嘀咕、不安起来。莫非韩王认为争端全都是因自己起,对自己心怀不满?!韩国现在欠缺的不是人才,少了李牧、蒙骜,依然有白起、王翦、韩腾、卫云、乐乘、朱亥,依然有冯亭、魏辙、靳黈等人。因此,李牧、蒙骜也知道,韩王倚重自己,但却并非离不开自己!如果韩王真的以为是自己怂恿朝臣。引发争执不断,那事情就大条了!毕竟。身为君王,最忌惮的就是朝臣互相勾结。架空自己!最忌惮的就是朝臣结党营私,不一致对外!
想到了这一点,李牧、蒙骜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反转,从之前的矜持变成了谦让。李牧推荐蒙骜,蒙骜推荐李牧,似乎在他们眼里,对方比自己更胜一筹,自己远不如对方,也没有资格担任太尉一职。
韩王对此的反应也极为微妙,不置可否,似乎想要吊足所有人的胃口。丞相张平、御史大夫范睢等人这才醒悟过来,不再上书向韩王推荐太尉的人选。只有几个利欲熏心的官员,不怕死地敦促韩王早下决定,得到的结果是革职的革职,枭兽的枭兽。当然,韩王是拿出了足够的证据证明他们是咎由自取,要么是徇私舞弊,要么是勾结他国,泄露情报。自己这么做并非是要独断专行,打击报复。
太尉的人选问题一直拖了整整三个月,拖到公元前二六零年的正月,拖到群臣以为韩王决定不再设太尉一职。
公元前二六一年十二月,经过长达四年多的努力,郑国渠完工。浑浊的泾水一路东行三百余里,注入洛水,流域面积达到四万公顷。原本干旱的扶风郡大受其惠,旱地变成良田,八百里关中沃土才算是名副其实。凉州刺史魏亲自前往洛阳向韩王报喜,韩王大悦,从总设计师郑国到各个渠段的工匠,从州郡长官到县里面的小吏,皆有赏赐。
在原本历史上,秦国动用了关中大半的财力物力人力,用时约十年(断断续续而非自始至终)才完成了郑国渠的修建。韩国国力远胜历史上的秦国,投入的精力也不是历史上秦国可以比拟的,这才提前了五年多让郑国渠完工。
在公元前二六零年正月初一的新年大会上,各州郡长官皆向韩王献宝,以表示自己治下政通人和。韩王素来体恤民间疾苦,自然不收黄白之物,至于良马、宝剑更是不合时宜。毕竟,论宝马,韩王身为一国之君,想要的话自有其他国家双手送上。论宝剑,汉邑多能工巧匠,所出产的宝剑更不是各地所能比较的。
在新年初一的朝会上献宝是约定成俗的,本意不是为了向韩王献宝,而是为了展示在过去的一年,各州各郡取得的最新成果。也许是产量提高的粮食种子,也许是增加射程的弓弩,也许是增加效率的工具,也许是新近投奔韩国的蛮族献上的投降文书,也许是不服韩国教化的蛮族部落首领的首级,也许是一本百十年前流传下来的名家大作的孤本。总之,凡是利于韩国教化百姓,利于韩国国力增强的,都称得上是宝物。
所有的人都知道,随着郑国渠的修建成功,今年最大的成就非凉州莫属。只不过,众人没有想到,凉州确实独占鳌头,但却不是因为郑国渠。(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太尉人选(下)
在夏朝以前,中国大地上还是氏族社会,施行的还是撂荒耕作制、刀耕火种,农具也是以石器为主。
夏、商、西周,随着文明的发展,技术的进步,青铜农具出现。春秋战国时期,铁犁的出现更是昭显了农业发展史上的重大进步。
所谓王者以民为天,民以食为天。想要国力强大,就必须有更多的百姓。想要养活更多的百姓,就必须要有更多的粮食。粮食出自农田,农田要么数量足够多,要么产量足够大,否则,兴国强兵就无从谈起。
平原相比较山地要好开垦的多,这也是为何,中国的文明最早出现在黄河流域,春秋战国时期,是齐国、魏国、秦国这样的国家率先崛起。即使是赵国、楚国这些多山地的国家,崛起的时候也是靠着治下的广阔平原,于赵国而言是邯郸、巨鹿之地,于楚国而言是淮泗之地。
韩王深知技术是重要性,如果没有高超的技术,韩国就不能生产出投石机、汉弩这样的利器,也不可能在五国伐韩的时候,轻而易举地熬到反击的时刻。奖励农耕,大幅度提高工匠的待遇,将商人置身于农夫、工匠、士子平等的地位,这些政策经过十多年的推广,已经深入人心。
早些年,南阳郡召集当地的工匠,研制出直辕犁,大大提高了在平原的耕种效率。那一年,南阳郡郡守考核为优,秩提拔到两千石,升为大司农。不少工匠获得爵位,羡煞旁人。
在原本的历史上,直到汉朝才出现直辕犁。但劳动人民的智慧永远不容小觑,有些技术的进步需要日积月累。有些技术的进步则欠缺一个好的引导。一个优越的奖励制度足以让无数工匠、百姓动心,成为贵族,获得爵位。原本可望而不可即的成为近在咫尺的,直辕犁的出现提早了百年。也就不足为奇。
没有人想到,凉州刺史魏辙在组织百姓修建好郑国渠后,献上了又一份厚礼,那就是曲辕犁。直辕犁耕地时回头转弯不够灵活,起土费力,效率不很高,用在北方的平原地区尚可。但如果用在南方的湿潮土地就有些不够用了。
从直辕犁到曲辕犁,看似只是将直辕、长辕改为曲辕、短辕。并在辕头安装可以自由转动的犁盘,但技术的进步往往就在这几处微小的细节。这样改动之后,不仅使犁架变小变轻,而且便于调头和转弯,操作灵活,节省人力和牲畜。即使的南方山地中小块小块、零零碎碎的平地,也可以用曲辕犁耕作。
韩国方才拿下荆州,荆州下辖的南郡、洞庭郡多平原,人口密集尚好些,九江郡、巫郡、苍梧郡、黔中郡可真正称得上是地广人稀。限制这四郡发展的关键就在于土地贫瘠,难以开垦,实在养活不了那么多的人口。
有了曲辕犁。韩国就能大力开发荆州,将荆州在二十年内变成鱼米之乡,并非是幻想。当然,想要荆州真正成为媲美司隶州、徐州、青州、冀州、凉州、豫州这样的存在,需要的可不是一代人的努力。但曲辕犁总归是让韩国看到了希望。
在演示了曲辕犁的方便之后,即使最苛刻的御史大夫范睢也不得不承认,单单是曲辕犁一项就胜过了郑国渠的意义。
郑国渠不过是让扶风郡成为了富饶之地,于整个关中而言其实是锦上添花。但曲辕犁却能让九江郡、巫郡、苍梧郡、黔中郡四郡之地成为鱼米之乡。论地域,六个扶风郡才能比得上九江、巫郡、苍梧、黔中。想想看吧。如果荆州可以开发起来,完全可以养活八十多万户百姓。更别提韩国还有很大的可能灭掉楚国。在淮水以南。有足够的土地让曲辕犁大展身手。
与曲辕犁相比,无论是青州献上的《齐民要术》(一本综合性农学著作。书名中的“齐民”指平民百姓,“要术”指谋生方法,作者是北魏的贾思勰,在这里比较狭隘,仅仅记载齐地百姓对耕种农作物的各种体会),还是益州关于一年两熟稻谷的耕种心得都显得失去了颜色。
凉州献上如此一份厚礼,韩王自然是欣喜异常。凭借郑国渠的修建完成和曲辕犁的发明,凉州刺史魏辙也成为公元前二六一年功勋最为卓著的州郡